唯我阁的伙计见多识广,猜测是一种罕见的空间精魅,混进了持扇纨绔的芥袋,把他芥袋中的银钱财物都挪到它自带的储物空间,伺机遁逃。
持扇纨绔不信:“就算世间真有这种精魅,为何偏偏盯上我?!”
小二笑而不语。
围观的酒客中有人叹息,指着宴厅内二十几位食客,清一色都有修为傍身,都是使用芥袋的人,那少女故意在对面“卖身葬父”,就是冲着他们这些人来的,谁按捺不住动了色心,谁就会遭殃。
持扇纨绔不服:“精魅是活物,只能进入兽囊,不能进入芥袋……”
“那是你见识少,能收进芥袋中的精魅多得是,唯我阁里就有三五种。”
小二说得硬气,心里却是虚的,因为唯我阁中也没有那种既能收进芥袋、又自带储物空间的精魅。
有这样至宝傍身的人,按常理也不会看上持扇纨绔身上的财物。
之所以反常,原因还是白日在崖壁前,鱼尾冠男子中了暗算,浑身上下所有值钱的东西,连同头上戴着的鱼尾冠都被崖壁吸了进去。
入夜之后,他无处安身,唯有体内还算充沛,掐诀变幻成婀娜少女,临时从街角找到一个老乞丐,随手拍死了,盖上一张破蒲席哭天抢地。
他脖子上挂着的那块小石头,看起来灰扑扑,其实是个宝贝,跟小巨爻手中的“银蝉”一样罕见,虽然不能像银蝉一样变成银子骗人,却能在别人的芥袋中钻进钻出,无色无形。
持扇纨绔“收尸”的时候敞开了芥袋,它趁机钻进去,之后又趁着纨绔要抛尸泄愤的机会,溜出了芥袋,逃之夭夭。
持扇纨绔被美色迷了眼,答应帮忙“葬父”,心里却嫌弃尸体晦气,收进芥袋的瞬间,先使用了一张符箓,把尸体焚成了灰烬,塞进一个空酒坛里,打算今晚就让人去城外荒山上埋了,起个坟头就算完事。
此刻落了圈套,恨恨把骨灰坛扔了,悻悻而去。
秦佑安皱眉喊来掌柜,让他提高警惕,防止再发生这样的事。
掌柜也是一脸惊讶,“世子放心,往后这条街上不许任何人卖身葬父,想卖身的都去牙市。”
“若是真遇到了难处,可以帮衬些银两……”
秦佑安的话还没说完,掌柜就笑了:
“世子淳厚,以为人皆如此,其实刚才那位客人被骗,一点都不冤,他毫无怜悯之心,随手就烧了苦主的尸首,都没想着看一看是不是真的穷病而死,只要他看一眼,就可能发现不对劲,那少女说是葬父,可地上躺着的死人破衣烂衫,瘦骨嶙峋,那小姑娘水灵灵的,这哪儿会是亲父女?”
秦佑安默然,让掌柜派人去把地上的骨灰坛捡起来,拿到城外安葬。
掌柜一口答应:“世子善心,小的一定办妥。”
秦佑安心情不愉,没有立刻返回客房,出了唯我阁的大门,沿着宽阔静谧的街巷缓缓前行。
那个挟尸行骗的少女,多半还是个杀人凶徒,否则怎么会那么巧,刚好被她捡到一具尸首?
如果她还要继续作案,多半会滞留在附近,因为此地有钱人最多。
秦佑安想把他抓出来。
溜溜达达往前走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位形貌俊雅古拙的中年男子,头戴高冠,冠面上镶嵌了三颗浑圆莹润的鲛珠,月色下幽蓝澄澈,赏心悦目,身上穿的云纹仙袍,也是宝蓝色缂金丝,铭刻着足足九重防御法阵,一望而知是位世家贵人。
秦佑安略微瞥了几眼,擦肩而过。
这趟来河东祖地,他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他是来跟槐祖和裴宗主求亲的,并没有把握一定成功。
如果被拒绝怎么办?
如果裴氏揭破杜小草的“妖鸟”身份怎么办?
他几乎可以断定,裴氏早就察觉杜小草是若吾仙君涅槃转世,槐祖和若吾仙君的瓜葛,在大胤世家之间,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裴氏,或者说槐祖不会为难杜小草,那其他世家呢?他们就没从蛛丝马迹之中,抽丝剥茧发现杜小草的不同寻常?
如果发现了,为何始终没有人找上门来?
是心虚,是窥视,还是忌惮?又或者兼而有之?
杜小草忽然说起羽文的那一瞬间,秦佑安的心情难以名状,他知道杜小草每天都会悄悄吸噬闭灵石,那些纹理斑斓的石头,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封禁着的东西,全是从当年那位若吾仙君身上剥落下来的。
不止是血肉和翎羽,还有残存的煞气、执念和怨念。
杜小草也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云淡风轻,她会记仇。
骨子里,他们都是睚眦必报的人。
若吾仙君,不是青典册上被污蔑得面目全非的凶鸟,那一段波澜岁月里的汹涌跌宕,参与的人几乎都已与草木同朽,真相也大多湮没,时隔千年,再次翻腾出来,孰是孰非,难以评说。
秦佑安坐在路边高高的屋脊上,看着远处河岸边一棵棵垂柳,每一棵都活了千年以上,三人手拉手才能环抱,它们还是小树的时候,或许还见过若吾仙君。
秦佑安现在最大的伤心事,就是他一点都不记得自己是秦紫胤这件事。
岐山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