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刚要看清她的脸,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春日旖旎,雀鸟啁啾,高台上耸立一座精致的紫竹楼,飞檐斗拱,花窗半敞着。
从杜小草的视角,恰好能看到窗外一树树明媚的杏花,开得丰腴饱满,美轮美奂。
那花瓣莹薄而剔透,仿佛只要轻轻一阵微风,就会全部垂落枝头,化为一片粉色烟霞融于天地。
红衣霓裳的女子站在窗前,与她的情郎遥遥相望。
那情郎的身影,隐约看着眼熟。
……
杜小草乱入其中,脑中一片混沌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只隐约猜到红衣女子便是妖鸟幻化。
竹楼外的男子,是她的情郎?
原来她有情郎?
杜小草颇为诧异,睁大眼睛,想看清楚那男子的面容,目光却只能局限在霓裳女子身上。
只见她乐淘淘地在妆匣中挑了一支精致的白玉簪子,把满头乌发高高挽起,又从妆台上拿起一枚玉镯套在手腕上。
赤红如火的玉镯,像一条火玉雕琢而成的蛟龙,首尾相连,蛟首上还镶嵌了两颗幽蓝色宝石充作眼睛。
杜小草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腕,她的火蛟镯不见了。
戴在了霓裳女子身上,一模一样的镯子,蛟首嘴角噙着的憨笑都神似。
这是东凫神君送给她的蛟镯……
到了此刻,杜小草再迟钝也明白过来,那天东凫神君忽然现身,冲着潭边作揖,她以为是在跟吕文昭和秦佑安求饶,实则是冲着她!
火蛟不是镯,是战宠,真身媲美东凫山脉一般巍峨巨大。
它滞留之处,便是大江大河也会干涸。
霓裳女子随意地将火蛟镯套在腕上,指腹微微拂过它的长脊,火蛟被rua的惬意,蛟首亲昵在搭在主人手背上,惹得她莞尔一笑。
杜小草也会心一笑,却突然发现黑色的浓雾侵袭过来,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迷离。
她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浑身渐渐被那黑色浓雾笼罩。
她在黑雾中仓皇四顾,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耳边有人温柔呼唤她:
“若吾……”
“若若……?”
“小草……!”
最后的嗓音很熟稔,听在耳里熨帖又莫名安心。
她回头四顾,却空空如也。
火蛟镯不见了,霓裳女子也不见了,周围一片漆黑,仿佛潜伏着无数凶灵恶兽,让她觳觫心悸,茫然地问:
“是谁……谁在叫我?”
她接连问了三遍,黑雾中有人桀桀嗤笑:
“没有人在叫你,若吾仙君,所有人都背叛了你……你就要死了,不明白吗?”
杜小草惊讶:“我不叫若吾,我叫杜小草。”
“叫什么都一样,像你们这种每隔千百年就涅槃一次的大妖,名字都是别人给予的,毫无自我……”
头顶有灼热的气息弥漫。
杜小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燃烧起来,昏昏沉沉,浑浑噩噩,双脚已经支撑不住她的身体,周围的黑雾像猩红的血液一样缓缓流淌,丝丝缕缕浸染到她的五脏六腑内。
极痛之中,她像窒息的鱼一样翕动,却发现从她的双脚开始,渐渐变成了鸟的模样……
杜小草觉得自己在做噩梦,一定是噩梦!
是她眉心识海里的妖鸟在作祟,她只要睁开眼,就能回到焦溪村,回到秦佑安身边!
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周围的黑雾忽然散开了,一片明亮。
她站在焦溪村口的老榆钱树下,衣襟染血,鱼剑崩毁,周身喧哗一片,到处站满了面色凶戾的世家贵人,手持各种武器对准她。
在她脚下,密密麻麻堆满了尸体,厉喝声讨声源源不绝,有端庄妖艳的女子大声讥诮:
“若吾,你也有今日啊……”
“你的秦郎亲自带人来围杀你,没想到吧?哈哈哈哈哈!”
“什么仙子,扁毛畜生罢了!非我族类,便是死罪!”
“乖乖交出天妖涅槃术,我等便放你一条生路……!”
“……”
嘈杂纷乱的的威逼辱骂,像隔了万丈之遥一般虚幻,又像在耳边呢喃一般锥心。
她始终站在榆钱树下,不动,不言,不驯。
对面的人群耐心耗尽,高呼着“孽畜受死”,开启新一轮的围杀。
群情亢奋,一双双赤红的眼珠子黏在她身上,仿佛她是触手可及的无上宝藏。
事实也差不多。
拥有涅槃不死神术的域外天妖,落单被他们围住了,杀不杀尚在其次,要紧地是逼问出不死轮回术的奥妙,从此永生不死。
大大小小数百个世家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各自贡献了一份力量。
有人强攻,有人结阵,有人使用符箓……四面八方阻断了她的逃生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力竭不支,左臂因为伤重,已经变回本体翅膀,金色血液一滴滴流淌。
生死一线间,头顶的榆钱树异变,一片片青翠欲滴的榆钱,霍然变成金灿灿的铜钱,刷刷刺向周围涌上来的人。
功德铜钱,法力无边,生生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