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颗颗人头的落地,菜市口变得腥气冲天,夹杂着一些牛马的粪便味,让人几欲作呕。
除了面带兴奋之色的围观百姓们时不时叫好以外,包括敬玄这位监斩官在内的一众朝廷官吏,尽皆面色阴沉。
哼,一群刁民!
官员们的心理活动出奇的一致,仿佛那一具具被斩首的尸身就是他们的明天。
在这个时代,官员和庶民,就是两个不同的物种,庶民不可能为官,官员即便被贬斥为庶民同样在面对其他同类时,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
所以即便这些被行刑的犯官真的死有余辜,除了百姓以外也没有其他官员感到开心,即便是百姓,也只是兴奋而已,他们只知道这群官员犯了事,至于究竟犯了什么罪,不重要,总之该死就对了。
毕竟这可是百姓们为数不多,觉得自己是站在官员头顶上的机会。
而且是真的站在头顶,有些形状比较圆的人头轱辘轱辘滚到他们跟前时,胆大的还敢拿脚拨弄两下踢回去,真正的把脑袋当球踢。
老虎死了,老虎的同类们正在兔死狐悲,结果忽然钻出一群猴子在树上高兴得手舞足蹈,那种心情可想而知,这也是为什么这两个阶层矛盾颇出的原因之一。
而敬玄坐在高台上已经有些麻木不仁了,手边的令牌每扔出去一块,就意味着下面又有人身首异处,而“猴子们”则又能爆发出激烈的讨论声,或是说这一刀没有方才那一刀利索,又或者认为脖子溅射出的血液,没有刚在喷得高…
当敬玄再次伸出手抓向手边的令牌时,发现已经消耗殆尽,正准备叫人再拿些过来时,有官员立刻上前解释道:
“侯爷,都完了。”
敬玄一怔,旋即回过神来扫了一眼下方,衙役们正在将那些失去了脑袋的尸首往马车上拖,而另外一辆平板大马车上则放着几个大箩筐,用来堆放人头。
就在敬玄准备打算回去向李世民缴令时,下面突然爆发出一阵阵的喧哗。
只见街边出现大批身着素缟孝服的车队正缓缓往这边驶来,上面都是一口口乌黑铮亮的大棺材,走在前头那些披麻戴孝的,则拦在运送尸首人头的马车跟前不让他们离去。
敬玄皱了皱眉,指挥一名小官吏下去问问什么情况。
没过一会儿的功夫,那小官吏一路小跑着回来禀报道:
“启禀侯爷,这些都是犯官家属,他们想请侯爷网开一面,让他们把这些犯官带回老家,以全尸下葬…”
敬玄听罢微微叹了一口气,李世民的旨意上只说是让自己监斩,可没说还管他们怎么下葬,于是点头道:
“那就让他们把人带回去吧。”
官吏闻言连忙将话传递了下去,下面那些哭爹喊娘的孝子贤孙立刻齐齐的躬身朝站在高台上的敬玄作揖致谢,然后便手忙脚乱的开始找自家犯了事的尸首。
而且似乎早就准备妥当,一旦将尸身和人头核对无误,立刻抬入事先准备好的棺椁之中,然后手脚麻利的裁缝便马上着手把人头重新缝在尸身上,接着撒一把铜钱,盖棺封死,拉走…
敬玄看了一阵,觉得出不了什么乱子,便留下几人善后,自己则先进宫向李世民复命。
宫里正在开小朝会,内侍刚进去通报,没过多一会儿便出来请他进去。
等进了太极殿,敬玄赫然发现刚才把自己丢在菜市口就跑路的魏征居然也在。
此刻他正笑眯眯的转过头望着自己。
真是一个精力旺盛的小老头啊。
别过头不看他,敬玄径直走到前面,手捧着令牌对龙椅上的李世民说道:
“臣敬玄前来缴令。”
不用李世民开口,早有内侍上前接过那枚镌刻着一个斩字的金色令牌。
然后李世民才笑着问道:
“一个不落?”
敬玄也跟着笑着答道:
“回禀陛下,一体斩绝。”
身旁的大臣们见敬玄面带笑容的说出这句话,神色上甚至没有丝毫波动,不由得在心中啧啧称奇。
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临时充任过监斩官,菜市口杀人可跟战场上不一样。
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敌人不会像菜市口被绑着的犯官那样束手待毙。
更不会屎尿齐流,哭爹喊娘的当街求饶,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多多少少总会有点心理负担,但这小子…
可又一联想到敬玄这小子在突厥战场上嫌麻烦打算杀俘的举动后,心下又变得释然了,这小子就是个怪胎…
“那就先去旁边站着,朕待会儿还有事问你,杜卿,你继续说下去…”
李世民挥挥手便示意敬玄先去人堆里站着。
“陛下,所以老臣以为除了怀柔以外,应当再派一员大将坐镇朔方,也好弹压那些尚心存野望的草原部族,避免他们再次勾连作乱…”
朝会总是令人昏昏欲睡,尤其是事不关己的时候。
敬玄站在人堆里没一会儿的功夫两只眼皮子就开始打架。
耳边听着大臣们的讨论声更是哈欠眼泪直流。
见众人的关注点都不在自己这边,敬玄便悄悄挪了挪地方,把身子靠到支撑大殿的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