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 傅倧淹没在阴影下的神情显出几分晦暗森冷,让人心里发毛。
谢叙白收敛笑容,以为傅倧在气他的“不敬”或老张的抱怨。
可那双暗沉的眸子略过他和老张, 直勾勾地定格在后座的一人一狗身上。
尽管只是刹那间, 还是被谢叙白捕捉到了那双瞳孔的不稳晃动。
“你……养了狗, 还收养了那个小孩……他们叫什么名字?”
“……”谢叙白身体紧绷, 脑海中闪现出各种可能的猜测,状似平常地笑问,“院长怎么知道我收养了乐乐?”
异化后的世界,普通人会遵循着记忆里的规则日复一日地奔忙。
但因为不存在法律, 也没有执法单位维持秩序,社会运转逻辑缺少至关重要的一环,导致实际情况经常会和现实有出入。
比如各方面收养条件放宽很多, 但三十天的审查时间却没变。
而今只过去十几天,江凯乐的收养手续还没办下来, 也没有上户口登记在册。
查都查不到的东西,为什么傅倧的语气如此肯定?
听到他的疑问,傅倧脸上古怪诡谲的神色随之一散,快得像是谢叙白的错觉。
只见人扯唇淡淡道:“那孩子至少十五六岁, 你生得出来吗?”
谢叙白:“既然他叫我老师, 或许是留宿在我家的学生?”
“你还在当老师?”傅倧的目光陡然严肃起来,不认同地打量他, “入职前吕向财可没告诉我你身兼数职。”
“不才以前做过家教。”谢叙白不受他的质问影响,心平气和地笑了笑, 顺势拉回原话题, “说来有趣, 以前也听别人说我和乐乐很有父子相, 我还当他们开玩笑。”
傅倧听懂他话里的深意,受不得激:“你俩年龄最多差十来岁,父子相?跟我意有所指什么呢。”
他嗤笑:“放心,我和吕向财做交易都不关心你是谁,更没那个闲心在背后调查你。”
谢叙白:“怎么会,您言重了。”
傅倧没有忽略他语气措辞上的变化。
他忽然想起自己不知道在哪儿看过的一句话。
——护短的人会在亲人遇到威胁时反射性竖起尖刺,露出獠牙,深厚的情感像喷嚏一样藏不住。
一人一狗一司机对青年的关切,还有青年下意识投过去的安抚眼神,都显得那样温情脉脉,炙热刺目。
耀眼的车灯凝成一束,横跨在谢叙白等人和傅倧之间,连青石地砖上的裂缝和干枯的草根都被照得清清楚楚。
仿佛就此划出一道亲疏分明的界线。
傅倧的脸色在灯光中愈发苍白,声线冷若冰霜。
“不管你信不信,那孩子看你的眼神,和以前某个小兔崽子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但我没功夫照顾一个只会哭唧唧的拖油瓶。”
丢下话,他面无表情地错开炫亮的车灯,步伐加快,径直走向街道深处。
空气里不知不觉弥漫开一片湿冷的白雾,隐约能看见诸多模糊的鬼影在张牙舞爪,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
中年男人冷声含怒:“滚!”
整条街道的雾气随之一震,像是无形的狂风呼啸而过,呼的一下荡散大片。
藏匿其中的无数鬼影受到冲击,发出凄厉的惨叫,电光火石间跑得一干二净。
谢叙白:“……”
他扫到对方略带蹒跚的步态,垂睫沉吟片刻,蓦地扬声询问。
“乐乐,安安,愿不愿意告诉院长伯伯你们叫什么名字?”
傅倧的脚步一顿。
诡王气场相冲且难以调和,相食相残皆为本性。
从看见傅倧出现在谢叙白的身边开始,平安和江凯乐的警觉神经就绷紧到了极致。
特别是当谢叙白两人贴近,话锋交戈言语对峙,江凯乐他们的呼吸就开始不稳,仿佛有一柄见血封喉的利剑高悬在头顶,浑身肌肉没有一处放松。
有椅背的遮挡,车前的谢叙白看不见江凯乐的双腿和狗子的四肢正在缓缓往上撑起,少年手背浮现红鳞,狗子前掌伸出尖爪。
但也是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听到谢叙白的问话。
一人一狗不免一怔,一触即发的气氛随之消弭。
他们交换视线,有些拿不定主意,下意识配合谢叙白的打圆场,从车子里走下来。
少年扬声说道:“您晚好,我叫江凯乐。您就是院长先生吗?原先听长辈们聊起过您的名号,果真闻名不如一见。”
平安也跟着低吼一声。
它可以模拟人类的语言,但它不是没有常识的小狗,知道那样做会吓到司机。
所幸高级诡怪的语言并不以单纯的声波传递,同为诡王,傅倧自然能听懂它说的话。
“江凯乐,平安。”
他以一种分不清情绪的口吻重复。
谢叙白不错眼关注着傅倧的动静。
或许是他多想,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后,对方面上的冷意不仅没有消失半点,反而像压上一份更加压抑的重负。
傅倧忽地笑起来,挑眉看向江凯乐:“油嘴滑舌,一看就是你们老师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