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孤山,在大宁王朝东北边陲耸立。
孤山之上草木葱郁,云海环绕山腰,斑驳的阳光自浩渺烟波间洒下,映射到一条蜿蜒崎岖的小道之上,望不到尽头的石阶,自山脚至此,穿林绕石,延绵而上。
这孤山之上,有间高院坐落,烫金的牌匾,雕着四海阁三个大字,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忽的,一道血渍溅了上去,浓稠温烫,顺着木纹边缘,缓缓淌下。
石阶旁的草丛中发出些许声响,窸窸窣窣。一只母猴驮着幼猴,自林间草丛中蹿出,怀里揣着几颗野果。它左右张望,不时往嘴里塞着果食,突然听见了什么,停下咀嚼。
那声音由远及近,它抬眼向远处石阶望去。有什么物件,正沿阶滚落而来。
那东西圆鼓鼓的,滚至母猴身侧,满是泥尘,缓缓停下。母猴好奇地伸出爪子,翻转一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它。
这是,一颗人头。
母猴受到莫大惊吓,汗毛倒立,闪退到一颗大石之上,叽喳不停。当它仰头再望,越来越多颗头颅,自那石阶之上滚落下来。有壮年,有老朽,有妇孺。每一颗脖颈处,都伤口齐整,湍湍渗着鲜血。有的半睁着眼,分明面已死灰,眼珠却似乎还在游走。
母猴呆立在大石上,将幼猴紧紧捂在怀中。忽然,它竖起耳朵,一串脚步声,从山下传来,它警觉地蹿进草丛。
一名男子,缓步而上。在他身侧,牵着一个孩童。
男子步伐略带虚浮,每登几级石阶,便传来一声轻咳。
“爹爹,我们这是去哪儿?”
男子撇了撇嘴:“说过了,今日起,就不要叫我爹爹了。”
小孩一把捂着嘴,满脸懊恼:“忘了忘了,要叫老头子。”
男子宠溺一笑,抬头望向山顶之上若隐若现的高院,“去那儿,杀几个人。”
小孩听了,稚气未脱的脸庞却没有半分惧怕或讶异,低头沉吟了一阵,“那今日可以让我来吗?”
男子微微笑着,拾阶而上,步履不曾有半刻停顿,心头却似乎有千思万绪,最终低声道:“改日吧。”
小孩难掩失望之情,小声嘟囔:“您这身子,只怕是以后看不见孩儿出手了。”
男子没有说话,轻轻咳着。小孩牵着他的手,眼角偷偷瞟着男子。
“爹.....”
话音未落,男子一个眼神,没有半点方才的宠溺,满目寒霜。
“......老头子,这次杀人,收银子吗?”
“不收。”
“那可有雇主?可会赠些酒食?”
“也没有。”
“啊?”
小孩有些无精打采:“没吃的,也不收银子,您也不想着给我留点儿,以后没人照顾孩儿,我可怎么活啊。”
男子笑道:“自会有人照拂,饿不死你。”
小孩耸了耸肩:“今日之后,便要逃亡,柳叔也跟您闹翻了,哪里还会有人照拂孩儿。哎哟,疼。”
男子敲了敲他的脑袋:“谁说我和他闹翻了?”
小孩揉着被敲的地方,一脸委屈:“你和......她打架,把柳叔的书阁都给拆了,最后还是孩儿跟安安妹妹收拾的。他不是叫你这回走了,就永远不要再去找他吗?”
树影斑驳,凉风习习,男子回忆着什么,爽朗笑出声:“哈,书生说的话,也就你信。”
说话间,山顶高院已近在咫尺,大门紧闭,高墙之内,依稀传来短兵相接的声音,喊杀震天,不绝于耳。有东西被斩落在地,有人被断了呼吸。
男子停下脚步,看着紧闭的院门,院外满地残肢血迹,余温尚在。小孩有些作呕,强忍着没吐出来。
“就你这样怂样,还想出手?”
小孩憋了半天,实在没忍住,哇地一口吐了起来。他擦拭着嘴角,摇着手:“不碍事不碍事,一边吐一边杀。”
说完,瞥见一只被斩断的胳膊,手指还在轻微抽动,又是一阵恶心,弯腰蹲在一旁连连作呕。
男子半蹲下来,轻抚着小孩的后背。他环顾四周,目光最后停留在眼前的小孩身上,眼神终究难掩不舍。
“最后一次,考考你。”
孤山上,薄雾笼罩着灰瓦高墙。墙外是父与子,墙内是修罗场。
小孩看着他。
“这刀兵之声,院内的人声,你仔细听听,且说说,听出了什么。”
小孩微微皱着眉,神情很是认真。
“有刀,长刀。”
“接着说。”
“一个呼吸间,三五次相接,锋薄柄厚,势大力沉,孩儿猜想是刀。”
“为何不是剑?”
“常人御剑多为灵动的路子,而刀法往往霸道,这声音这么响,不像是剑击出的。”
男子微微笑了笑:“还有吗?”
小孩侧耳继续听着:“好像还有长枪,铁器与木棍相接,碰撞的声音混杂,您听,该是长枪。”
忽的,小孩仿佛捕捉到了什么细微声响,看着男子,神情有些得意:“还有弓箭破空之声,孩儿听得对吗?”
男子轻抚了几下他的脑袋,笑着表示认同。
小孩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