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下东西,那群人也没急着走。
而是将几户的油灯和灯笼凑在一块儿,照亮了路,又一路尾随白岚三人,将人送到了流人营门前。
他们还怕路黑马车不好走,将好几个灯笼一股脑递给侍剑。
“丫头,路上黑,你们照着点儿。”
纵使侍剑心硬得如石头一般,这会儿也软成一片。
她从来都不善于表达,只收下了其中一个,高高的挂在马车上。
等蒋文昭和白岚告完别,驾车而去……
流人营的门慢慢合上。
这两日对蒋家人十分冷漠的人,纷纷围上了蒋文昭。
“这长得像仙女儿一样的娘子,是你家夫人?”
“你家这老神医真厉害,早上我还头疼脑胀,这会儿子便好了。”
“你家才来,不知道这后山一块儿可以种些自食的蔬菜吧?明个儿做完工,我带你们去瞧瞧。”
“蒋兄弟,你可真有福气呐……”
这些流人脸上带着善意,一人一句的问起来。
蒋文昭回答了几个,而后问的人多了,他连问题都听不过来。
索性便回答:“这些日后慢慢再说、慢慢再说。”
他是真没想到,就在今个儿早上,这些人看上去还十分冷漠。
就这么一个下午,他们竟然如此关心蒋家。
这只能证明,白岚的善举,并不是无意义的单方面付出。
做善事,总是会有回报的。
而他更没想到,自打这日之后。
蒋家人在流人营里头颇得民心,能照顾的大家伙几乎都给照顾上了。
一进自家小屋里,他便只瞧见家里的男人们泡上了热水脚。
脚下的盆样式各异。
蒋文昭惊讶的问:“这、这热水和盆哪里来的?”
季管家笑着说:“是几个男娃送来的,说是感谢蒋家的亲友给他们请了大夫。”
说罢,一个六七岁的少年又提了一桶水进来。
“您就是蒋家伯伯吧?这是我娘自个儿烧的热水,热乎着呢,您也泡泡脚吧!干一天重活,泡泡脚能睡得踏实些。”
说着,少年便自顾自将蒋文昭拉到了大通铺边上坐着,这就要给蒋文昭脱鞋。
吓得蒋文昭赶忙缩回脚,“我、我自己来便好,多、多谢这位小公子。”
少年哈哈大笑,差点儿笑岔气。
“我不是什么公子,蒋伯伯不必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眼瞅着蒋文昭还不脱鞋,少年便道:“伯伯放心,这水都干净,这桶我娘也洗了七八遍,很干净的。”
蒋文昭一阵脸红。
这要是从前,他绝不会用别人家的盆或桶。
总觉得与别人用同一个洗脚盆不卫生,万一这家人有个脚气什么的,传染给他不好。
可如今的到了这般处境,人家都不嫌弃自己。
看自家没有柴火和锅,也没有多余的盆和桶,主动帮着送来热水。
他又怎好意思寒了人家的心。
这么想着,他这才半推半就脱了鞋,将脚伸进了桶里。
脚一没入热水中,温暖舒服顿时从脚底蔓延开来。
“斯哈……”
蒋文昭舒服得半眯起眼睛,“这也太舒服了吧!”
“哈哈哈哈~”一群大老爷们儿哈哈大笑起来。
少年笑得最为开心。
他仔细盯着蒋文昭的脚看了一阵,而后道:“蒋伯伯,您这脚好嫩,比我娘的都嫩,都磨出血泡了。”
额……
蒋文昭又是一阵脸红,忙用另一只脚挡住其中一只。
可他两只脚上都有血泡,根本遮不住。
少年笑着说:“我不是嘲笑伯伯的意思,我爹从前是个修脚医,手艺很不错!一会儿我帮您修修脚,保准您两三日就好了,走起路来也不疼。”
蒋文昭诧异极了,“修脚医?这手艺可了不得!”
修脚医应当就是他上辈子所知道的修脚工,没想到古代也有这一行。
少年脸上顿时有了几分骄傲,“那是!这手艺是我爹教给大哥,大哥又教给我的,整个大夏也找不出几个会修脚的。
从前我爹在盛京,专门给达官贵人修脚,这可不是吹牛皮,我爹还给宫里的娘娘们修过脚呢!后来……”
说到这里,少年眼里变得湿润,“只是后来,我爹不小心把那娘娘的脚修疼了,然后我爹、我爹就被打死了,我们一家七口,也被流放到了这里。
也不知,那些达官贵人们,还记不记得我爹……”
屋里欢快的气氛顿时有些沉重。
蒋文昭心里仿佛被一块儿巨石压住,喘不过气儿。
这世界里头,有太多的不公平。
一个修脚医,尽心尽力的为皇室效劳,只不过犯了一点儿小错,就被活活打死。
在这个世界,百姓如蝼蚁,没有权利和钱财,就没有说话的权利。
就算是有了权力和钱财的官宦人家,也整天提心吊胆的活着。
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是该悲哀还是庆幸?
他无法帮这少年一家讨公道,但至少可以安慰安慰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