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军营骚乱之后,没有任何人站出来为韩凛说话。征北军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希望他继续留下,采取静观其变的策略,冷眼旁观。既不会落井下石,也不会帮他开脱。
这也是姚尹敢于挑动此事的重要原因。
只要韩凛动了手,他就一定会被赶出冀北大营。即便眼下姚尹千夫所指,罪责难逃,但他也要拉着韩凛一起下地狱。陆疆一定会保护他,这是毋庸置疑的,但韩凛残害同袍,证据确凿,陆疆想保也保不住他。世家子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把韩凛赶出信都,姚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但万万没有想到,他认为最不可能出现的纰漏却发生了。李逢,那是姚尹一手带大的孩子,可他却在背后狠狠地捅了他一刀。
“禀将军,新兵营除了操练,不能携带兵器回营,这是众所周知之事。韩凛如何拿到兵刃,你们都不曾有过质疑吗?”这话是李逢说。
郑嚣和陆冉相视一眼,恍然大悟。事发突然,韩凛在军营中拿着兵刃出现,似乎是顺理成章,但却忘了新兵营的规定。可韩凛为何不说?他一定是清楚的,可从始至终他保持沉默,甚至不曾举证过当夜向他发难之人。
“而这两人也是新兵营的,昨夜是他二人值夜,在熄灯前我看到他二人鬼鬼崇崇藏了兵刃,因此留了心眼。”李逢继续道:“韩凛有一个习惯,他每夜必要沐浴,但军营旬日才让沐浴,他就偷偷去饭堂洗过再回来。他回来之后,便向值夜的二人告假,这二人言语间全是挑衅,不给告假不说,还对韩家女公子百般折辱。我把麦子、常赢和秦冬叫过来,预防他二人对韩凛不利。可没曾想,韩凛比预想的要厉害,那二人先砍了他一刀,韩凛愤然反击。被伤的人天然有理,只要大声呼救,韩凛便是千夫所指。于是,有了后来的混乱局面。”
陆疆反问:“一开始你们不说,为何现下决定要说出来?”
“我等四人不敢轻举妄动,一开始也是打定主意冷眼旁观。这军营之中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基于对韩充的仇恨,父债子偿。可韩凛在天关山帮了我们,韩家女公子对慈幼院的孤儿多有照拂,即便是韩充有错,但他们兄妹三人也不该备受冤屈。若是我等保持缄默,看着他被处死,我等良心会不安的。韩充固然有错,但韩凛没有错,他不该为他没有做过的事情承担不该有的后果。”麦子一个五大三粗的孩子,说起来话来却像孩童一般,瓮声瓮气,“陆将军,我等把人带来,把事情说清楚,就算韩凛难逃罪责,还请陆将军从轻发落。”
常赢义愤填膺,挥着拳头,“女公子是好人,她不是细作。韩乐平还把他的吃食都分给我等,他也是好人。他闲时都跟着我,他说要学做弩机,我不教他,还给他脸色看,他也不恼,还把好吃的都给我。昨日夕食之后,姚长史派人来说洛阳有书信是给他的,他确实是去了姚长史的营房。我可以做证。还请陆将军从轻发落!”
四个人齐齐跪地,“还请陆将军从轻发落。”
事态急转直下,孤身作战的韩凛突然有了策应和支援,这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的。
魏沿向谢轩使了个眼色,谢轩忍着军棍之后的疼痛,撩袍跪地,“还请将军从轻发落!”
紧接着,郑嚣、龚辰、陆冉,还有原本持相同观点的各营将领,也向陆疆请求从轻发落韩凛。
姚尹眼见大势已去,仍然是不死心,“他犯的是死罪!残害同袍,即便是有人挑唆在先,可之后他连伤近百人,这是他本性使然。韩氏父子天性残暴,这是无法改变的。”
郑嚣索性坐在地上,“如此说来,我也残害同袍,我也是天性残暴,我帮着韩凛与军纪营相抗,我是他的同伙,理应同罪。今日,无论将军判定韩凛何罪,我郑嚣亦是同罪论处。”
“你……”姚尹两眼一黑,“他是韩充之子,他们是韩氏族人,你敢说他们与韩充没有联络?你敢打这个包票吗?”
谢轩趴在郑嚣耳边低语,郑嚣的脸色变了又变,望向歪在一侧的商荇,目光悠远而深邃,“好,我保了!韩乐平与北燕细作之事,都是你姚尹凭空捏造。为了报你的私仇,你派人杀韩氏女,挑唆军中哗变,软禁新兵营将士,并意图谋害他人性命。该死之人,是你!”
郑嚣突然明白为何陆疆要先解除姚尹在军中的所有职务,先前韩凛说过,只有一州主官才能判案。姚尹身在军中,若是犯了案,只要解除一切职务,发回原籍,便能抵消死罪,这是念及他为国效忠的功劳。但是先免了军中职务,只是州府主簿,他种种罪行都是让他身首异处。
陆疆不是在犹豫,而是在给姚尹定案做铺垫。可按理说,姚尹跟随他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想杀韩凛是不对,但韩凛现下还活着,一切都是可以商榷的。
郑嚣觉得他一定是漏了什么,可他一时也想不起来。
他回头想找谢轩问个清楚,谢轩已经站起身,站到商离的身侧去。
春雨不期而至,毛毛细雨,密密实实地铺在脸上。所谓润物细无声,大抵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