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范身周,之前高谈阔论的、合十祈祷的,甚至于只为长见识混席面而来的洪福,都不约而同地双目泛红,哭出声来。 就好似非如此不能向星君证明诚意。 身处连成一片的啜泣声中,本无悲意的洪范居然也觉得鼻子若有若无的发酸。 【人类果然是社会性的动物。】 他微微垂下头掩饰自己的不合群,心中想到。 等到四位高级别缇骑经过,洪范再度抬了几分头,将目光向四马牵拉的灵车上探去。 这灵车却是没有加盖的。 黑漆檀木的车身上,铺着数层紫色漳绒(天鹅绒)。 惊沙星君的遗体头戴黄金冠、佩铠甲,身上披着龙纹金绸,平躺其上。 目光落向星君遗容,只一眼,洪范便忍不住一惊。.. 这竟然是一具干尸! 毛发完全脱落,肌肉多有挛缩,露出了狰狞的牙根…… 【停灵一月,也不至于这样吧!?】 洪范想到,不敢再看。 灵车之后,随车步行的还有两百余位一看就有业艺在身的壮汉,其中还有不少眼熟之人。 【他们都是各家曾追随惊沙星君历战蛇人的勇士。】 此时哭声正汹涌到鼎盛。 洪范收回目光,突然觉得心口发闷,好似见到了什么极恶心的东西。 只是不知道是紫色天鹅绒上陈列的那具金冠干尸,还是周围密密麻麻哭到潮湿的灵魂。 灵车缓缓经过,此时才刚到申时(下午三点)。 洪范眼前却突的一暗。 就好似有天狗,一口吞掉了太阳。 他猛然抬头,只见天上层叠蔽日的云气剧烈翻滚,向下压抑,竟如怒海倒悬。 正当洪范发怔的时候,经过他身前的灵车上,一道金色光芒自星君干尸眉心陡然冲霄,射入云海。 霎时间,光华自云后绽放,将黑色云城点得璀璨。 天地之间,仿佛走了一个忽闪。 明光遍洒,镀万物为黄金。 还未等洪范有反应,刚刚冲入天穹的金光便再入凡间,朝他射来。 “蛤?” 金光入体,洪范惊惧之下剧烈喘息。 但他瞥视左右,发现周围人毫无所觉。 他的异状,也只被他人当做悲伤过度。 【刚刚的场景,难道是幻觉?】 洪范垂首将面目藏入阴影,不动声色地按过胸口与小腹,确认浑身上下毫无变化。 不多时,灵车队伍缓缓远去。 哭声也不意外地跟着走了。 洪福三下五除二地抹干净眼泪,朝洪范偷偷比了个大拇指。 大约是在夸赞他刚刚悲极如窒的出众表演。 安宁大街上,各家子弟们虽然收了哭声,却依然肃穆于原地等待。 礼节还未结束。 直到许久之后,响箭在东方再度尖啸,众人这才各自松散。 至此,灵车踏出金海城,将一路东行,前往神京。 “行了,范哥儿,咱可以回家等着吃席了。” 洪福拍了拍身上长衫,抖下不少尘土。 金海城挨着沙海,不论四季风沙都不小。 洪范点点头,也装作无事发生。 两人寻了条人少些的小巷,一同往城市西南方走去。 那是洪府的方向。 转过两个街角,随着周遭安静下来,他们听到了远处偏巷里传来飘摇歌声。 “日暮天色愁,挽歌出重楼; 谁家白鹤车,送君入幽游。” 歌声温柔哀婉,随风烟散。 走到巷口,洪范偏头看去,因距离尚远看不真切,只是见到一片红色灯笼在昏暗中因风摇曳。 “那边是烟柳巷,都是些歌女勾栏的营生。” 洪福随口解释道。 “星君灵车还在的时候,她们是不配出声的。” 洪范点点头,脚步不停。 在他听来,这些歌女自发的凄婉送行歌声,却比刚刚各家子弟们的哀哭来得更加真挚些。 ······ 洪府的白事宴在酉时正开始(傍晚六点)。 在大夫人的布置下,府苑与平日已完全不同。 换下房顶的每一片残瓦,将庭柱摆设都擦得一尘不染。 一张张新打过蜡的圆桌和木椅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