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真相总是隐藏在最苦涩的日子里。
——楔子
很久之后,当那座四层高的筒子楼在众人地注视中轰隆隆地倒下,我忽然才意识到,我们这些人的挣扎、绝望和幻想,都会随着风吹起的尘埃,飘向时间的深处,被路过的人们踏入泥土,一点点掩埋,再也没有人能回到那些漫长的夜晚。
尘烟弥漫,我们曾经活过的痕迹,在一阵爆破声里就这样化为了废墟。
我确信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可是现在我的周围空空荡荡,我听到人们的议论,他们说我得了神经病,这里根本没有盖过筒子楼。
可我明明清楚的记得,那个叫姜行远的小男孩,总是坐在三楼和四楼之间的台阶上唱着歌,婉转中带着一些忧郁。他骨骼清奇,脑回路犹如山路十八弯,总能带给人莫名的惊喜,所以很有希望继承我的衣钵,成为一名伟大的编剧,可惜他一身反骨,一心只想着搞音乐。
那帮搞音乐的都穷成什么样了,小孩子终究还是太年轻。
401房每夜都会传来吴妈的抽泣声,清清浅浅,咿咿呀呀,a姐说她好像会通灵之术,连哭都像是在举行某种神圣的祭祀。能让一个钻研心理学的人产生恐惧,实力可见一斑。我常嘲笑a姐大概率是学艺不精,才对一个老人束手无策。直到无数次被吴妈的神出鬼没吓到,我忽然发现,这样一个谁都不知道她下一秒会做什么的人,也很有希望继承我的衣钵,成为一名伟大的编剧。
但她就像一个法老,庄重而神圣,我不敢开口。
胖乎乎的小玉在每个朦胧的清晨背上书包离开,在灯火阑珊的夜里归来。听人说她出生时天有异象,注定是红颜祸水的命,然而她却是在网恋受骗方面颇有造诣,痴迷于三十多岁的秃头男无法自拔。我一度怀疑她是不是喜欢灯泡,才对光头男有这么大的执念。而在她母亲的口中,她是随时都要投身男人怀抱的婊 子,是毫无原则毫无底线毫无羞耻心的荡妇,简直匪夷所思,我不得不怀疑就是她传出的天有异象,一句红颜祸水挡住无数男人们骚动的心,高明!实在是高明!
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的十一,她对世俗总是愤愤不平,每天坚持骂街99次,以此来平复她对这个世界上某些人的愤怒。用她的话说就是,“这世上的渣渣老娘见一个收拾一个,让他们也知道知道什么叫公序良俗。”还有中间来过又离开了的许多人,叫的上名字的和叫不上名字的……
我记得他们有人去了远方,有人回了故乡,有人成了念想,有人断了肝肠。难道这一切都是假象?还是有人要将现实抹去,像从来没活过。
我想,如果人们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一生无虞,哪怕很多人平庸的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谁,也好过夜以继日的奔走,在悬崖的边缘无休止的试探。
我曾经不止一次的认为,人只要足够努力,命运就一定能掌握在自己手里。现在我明白了,人一生最大的敌人不只有自己。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从来都没有离开我出生的那个村子,放羊、种菜,愚昧地过完一生。可惜了,没有如果,我努力的想在钢筋混凝土筑起的牢笼里混出个人样,最后竟然是大梦一场。
我知道,很多人和我一样,我们都没得选。
那些生老病死的牵绊,那些拼命想握住的瞬间,那些躲在黑暗里的眼睛,那些四下无人的深夜,随时都可以让一个人粉身碎骨。
我亲眼见证了一个天使的陨落,他的骨灰飘向山川大海;也看到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们,他们懦弱,但他们却拿起了武器,变成了恶魔。他们失去了软弱,却更加无能为力。我看到从绝望中生出花朵,我看到温柔和隐忍,看到他们明知道没有希望,依然对于活下去抱着无限的期望。
多年之后,我时常在梦里回到那栋楼。我知道,很多人和我一样,他们的内心都不得安宁。我不相信这是我虚构起的高楼,他们一定真真切切的存在过,我不能让他们的痕迹就这样消亡,所以起笔,落字留念。
1俗子胸襟谁识我?
“侬是哪里来的野丫头啦,这里住的可都是病人啦,侬这么吵,别人还休不休息啦?”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看着十一义正言辞的说道,他有一点上海口音,但听得出来他并不是地道的上海人,而是刻意学的上海话,有些蹩脚。
他手里拿着公文包,穿修身的西装,蓝色条纹领带稍微有点倾斜,衬衣领口微微敞开着,不知道是天气比较热的原因还是什么,看上去有些衣衫不整的感觉。
“看你这人模狗样的打扮,怎么,看着也不像个知识分子啊?”十一直直的走向眼镜男,语气中杀意很浓,我知道眼镜男要遭殃了。
“你…你想怎么样?君子动口不动手……”眼镜男明显有些心虚,边说话边往后退了两步。我猜想他大概是怕十一动手,他如果还手的话会大大破坏他的斯文形象。
“好,喜欢讲道理是吧,那咱们就好好讲讲道理,根据我的观察,如果没猜错的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