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尊玉贵的沈家少爷呼出口气,脸上也流露出溃败,他抿着唇想将她黏在脸上的头发拨开,但手指碰到她之前自己先停住了,江娓眼睛很红,甚至能看到清晰的恨意。
沈子深喉结艰涩滚动,终究无法在她这样的眼神下立足。
他哑声说:“我知道了。”
——人们总是通过分别时的痛苦程度来分辨爱意的深浅。
沈子深早就知道自己是爱着江娓的,现在是更加确切地认知到,他对她,那是哪种程度的爱。
他爱她的独立善良,爱她的倔强向上,爱她不幸至此仍然能像朝阳一样,就算被压进深深的黑暗里,也要挣扎着透出光。
她像他缺失的那一角,都说沈家子深是温柔的,感性的,但除了极少数的亲朋好友,他其实并不会真的为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动容。因为不为所动,所以他对谁都温柔,而他对始终江娓不一样。
他会因为看到她掉眼泪心疼,会因为心疼忍不住帮她,会因为她拒绝他帮她生气,会因为生气想她听他解释,又会因为她不听她解释难过……
他对别人千篇一律,对她才有喜怒哀乐,她就是最特别。
他能在她身上找到自己遗失的那些感官。
就像现在,他确切的,是在为她疼。
沈子深缓慢地站起身,轻轻地叹出一口气,也觉得挫败。
他怎么,做什么都没办法让她回心转意呢?
随着这口气一起,他身上的力气也被挥干。
他看着一地狼藉,再看着一地狼藉里一身狼狈的江娓,眼底纠缠出的情绪一重叠着一重。
最后还是转身,走出了浴室。
不多时,外面就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
——他走了。
江娓的身体震了震,心脏好像也跟着震了震,她突然醒过神猛地起身追出去,一路跌撞跑下楼,最后几个台阶她一跃而下,身体失控地撞向大铁门,她管不了追出去,但还是晚了一步,沈子深的车已经掉头开走。
江娓眼泪扑簌一下掉下来。
不是……
不是的。
她不是要跟他说这些,她从来没有那样想过他。
她今天约他来家里,明明是想跟他说,说谢谢——谢他当年在机场拉她避开飞溅的碎片,谢他在她最声名狼藉的时候收下她的简历,谢他跨年夜将胡经理从她身上拉开,谢他帮她找到合适的肾源没让这种病再带走她的亲人,谢他帮她安排医生到京城做手术,谢他帮她收集证据告赵董事长和收了贿赂挪用她爸爸肾源的一干人等。
谢他一直,一直在替她向这个不公平的世界,讨一个公道。
可她为什么……为什么会控制不住自己,对他说出那些话?
她为什么冲他发脾气,为什么把对赵珏的恨发泄在他身上?
江娓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怎么又把事情搞砸了?
他走了。
他这次是真的走。
再也不会回来了。
还是她赶他走的。
……
……
……
算了。
走了也好。
她这样奇怪的人,本来就什么都不配。
还想要月亮呢,她根本,什么都不配。
……
江娓浑浑噩噩上楼,看到客厅里的狼藉,地上还有血,有些是她的,有些是赵珏的。
赵珏已经不在了,不知道是被他跑了,还是沈子深让人把他带走了,但都无所谓了。
江娓进了浴室,浴缸里的水还开着,她关掉水龙头,再抬头去看着浴室镜里的自己。
头发乱糟糟。
身上也乱糟糟。
脸白得像鬼一样。
她真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她就能给沈子深过一个生日,就差一步他们就能复合了。
江娓抹掉眼泪,但没用,还是止不住。
她干脆用双手手心捂住自己的眼睛,泣不成声。
江娓脱掉衣服,迈进浴缸,任由冷水将自己整个身体淹没,像是感觉不到冷,她突然下潜,连同脑袋一起没入水中,将自己彻底“埋”在水里。
江娓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这种窒息的感觉,这一刻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她甚至能够忘记失去沈子深那种遍体鳞伤的疼。
一秒,三秒……
五秒,十秒……
二十秒……她清楚感觉到自己的肺到了极限像,要“炸”了,但她还是没有起来。
浴室里安安静静,整个房子都是安安静静,血腥味混着若有若无的死亡气息蔓延,触犯着危险的神经。
二十五秒……突然,一只手将她从浴缸里捞出来!
哗啦一声水响,江娓脱水而出,蓦然睁开眼,她好像看到一束光,像皎月一样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