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娓穿的是短袖,他直接抓在她的手臂上,肌肤相贴,她甚至还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量:“……沈总跟我道什么歉?”
“桥上那句话是无心之失,还有上次约你下班一起走,我忘记了,我都应该道歉。”沈子深道,“对不起。”
同样是这三个字,他这次说出来,明显比琼楼楼下,那句哄着她的“对不起,我错了好不好”多了真心实意。
江娓差点又陷进去了。
她捏了一下手指,指甲陷入肉里的轻微刺疼,让她重新清醒过来:“我已经忘了沈总说过什么,应该没有严重到需要特意道歉的地步。至于下班那件事,沈总不是已经道过歉了?都过去了,沈总不必耿耿于怀。”
天黑后城市起雾,沈子深身后的背景好像加了模糊特效,一切景物变得朦朦胧胧,他站在比她低两个台阶的地方,微微抬头望着她。
他没说他下午凭着一股莫名的执着找了她三个小时,现在好像已经能明白她那天晚上找不到他的心情,那时她还打不通他的电话,应该比他今天更……
难受吧。
沈子深相貌清隽眉眼亲和,天生看谁都是深情的模样,但他今天的眼里还浮沉着几分江娓看不懂,但莫名心跳加速的东西。
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厘米。
动物都有避险的本能,像大雨来临前蚂蚁会往高处搬家,像羚羊角马能远远感知到狮子的靠近逃开,像江娓已经将那种心脏崩裂的感觉刻在骨子里,在感觉沈子深可能要说什么之前,本能地逃避:“沈总我还有一个客户电话要回先上楼……”
沈子深一下握紧了她的手没有放开让她走,神情少见的流露出无可奈何:“江娓,”他很轻地道,“说出的话是不是不能收回了?”
哔——
台阶下有汽车不耐烦地喇叭,门童立刻跑下台阶打开车门,车上下来的客人用英语抱怨他们做事不尽责,门童卑躬屈膝地道歉,客人依旧不依不饶说要投诉……几个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江娓和沈子深还在对视。
江娓的瞳孔颤了一下:“……沈总指哪些话?”
沈子深往台阶上走了两步,和她在一个高度:“那天车上的话。”
江娓瞬间吸入一口带着凉意和湿润的空气:“……”
都是聪明人,话到这份上什么意思都听得懂。
但就是听得懂,江娓才更有种……咬他的冲动。
他怎么可以这样……
江娓忍着说:“沈总。”
“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沈子深怔了一下,喉结一滚:“我可以要个理由吗?”
理由?
江娓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再睁开,清楚地反问:“沈总,你分得清你对我是喜欢还是习惯吗?”
“什么?”沈子深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他,“你觉得我会分不清?”
“是的。”江娓就是觉得他分不清。
她舔了一下干燥的下唇,理智地道,“也可能是因为我一直在你身边,所谓见面三分情,见多了就有错觉。”
沈子深生平第一次被女人气到:“江娓,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
他当然不是愣头青,他是沈子深啊。
但就因为他是沈子深,江娓才不相信。
明明是他说的“到此为止”,才几天他就“反悔”,江娓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好像明白他为什么反悔了,她咽了一下喉咙说:“沈总,我不需要一份,基于习惯、熟悉、同情、怜悯,的感情。”
沈子深不知道是又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在想她话里那四个词是从哪来的,总之一时没有做出反应。
这样迟钝的沈子深也是很少见的。
江娓此时此刻已经不想面对他了,再多一秒都不想:“沈总,我们在这里挡住门童的视线,妨碍到人家的工作了,不合适,我先走了。”
“……”沈子深又做不出强行抓住她逼她听自己说话这种事,而且他还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江娓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的答案,眼看着她进了门,咬住牙,转头看外面,光影里能看到朦胧的雾,湿湿的,闷闷的。
——伦敦的天气真烦人。
江娓进了电梯,接连按了好几下关门键,怕沈子深会跟上来,直到电梯门完全关闭,开始上升,她才乏力地靠在了电梯壁上。
不是喜欢。
不会是真的喜欢。
江娓非常清醒,像一个高速运转的计算机,飞快分析沈子深今晚的所作所为——
很多人都会有慕强怜弱的心理,就是崇拜强大的,怜爱弱小的——她在沈子深的眼里,是一个住在不安全的小区、生病独立支撑、为了业绩绞尽脑汁,还被他伤害过的女人,她就是这个“弱”,所以他帮助她,同情她,怜悯她。
这种喜欢,会是真的喜欢吗?
不是的。
温柔薄情人的一时兴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