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房间里煨了一下午的药倒在碗里皱着眉头喝着,沉默了少许,云胡不知倒是情真意切的说道:“先生还是要注意保重身体。”
梅先生并没有说话,只是在那个书生向着悬薜院深处而去的时候,这个门房先生又跟了出来,站在那些庭院灯静静洒落的院子里。
“云胡先生。”
云胡不知有些疑惑地转回了身来。
只是不知是药太苦,还是有些故事确实很难开口,梅先生却是长久地沉默着。
一直过了很久,这个门房先生才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轻声说道:“老谢或许不是什么好人。”
云胡不知用了许久,才终于意识到梅先生口中的老谢,便是当初悬薜院里的谢先生。
这个书生有些不解地看着梅先生,问道:“先生什么意思?”
有些东西最难的,自然是开口的第一瞬间。
当某些被深藏的压抑的气息从唇齿口喉之中吐出来,于是往往便是一河倾泻之水一般。
“去年三月的时候,我去杏林找他还前晚顺走的一盏油灯。”
梅先生低头喝着那种滋味生苦的药汤。
“看见了他与一个道人正在杏林深处说着许多东西。”
云胡不知依旧有些不解,看着梅先生说道:“道人?是谁?”
梅先生轻声说道:“山河观李石。当然,那时我也并不知道那人便是李石,只是依稀觉得那应该是一个山河观的道人,直到黄粱谣风发生了那些事情,许多故事在今年被世人发掘了出来,我才意识到了这样一件事。”
云胡不知沉默的站在那里,却也是想起了那样一个曾经与自己数次论道的青牛院五先生。
一直过了许久,这个书生才轻声问道:“所以谢先生叫什么名字?”
梅先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谢苍生。他叫谢苍生。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听见那个站在我旁边,一同等待着悬薜院春招结束的少年被念出名字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人应该不会是一般人——世人谁会取一个这样的压不住的名字呢?”
风雪谢苍生。
这样一个名字,或许确实不是世人能够压得住的。
“只是我大概没有想过,他远比我所想象的还要......”
梅先生说到这里便沉默了下来。
过了很久,才缓缓说道:“绝情一些。”
云胡不知静静地站在那处入院深处的竹林小道上,夜色里有一些庭院灯正在道旁缓缓散发着光芒。
梅先生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东西,直到将这些故事都说了出来,这个先生脸上的气色却是好了一些。
当世人心中有些压抑的郁结的东西的时候,大概总会让人看来憔悴。
云胡不知看着捧着药碗的梅先生,轻声说道:“原来先生一直都是心病吗?”
梅先生倒是叹息了一声,说道:“人谁没有心病呢?人谁又只有心病呢?”
云胡不知缓缓说道:“确实如此。所以先生觉得谢先生的心病,又是什么?”
当初在竹林小道,云胡不知与那样一个先生说着许多东西的时候,其实也能够看得出来,谢先生自然也是有着一些隐秘的故事的人。
只是大概他也没有想过,在背后的故事,会是这样的。
这个书生大概一度以为,让那样一个先生无心授业,终日杏林静坐的,会是一个关于世人与妖族的情爱的故事。
只是现而今看来,或许并非如此。
梅先生沉默了很久,而后认真的说道:“这便是我不得而知的事情了。”
这样两个老友之间,终究曾经有过一段漫长的疏离期。
或许答案要从谢先生在青天道之中的故事开始说起。
这样一个天赋并不差的道人,当年为何离开了青天道,或许当初旁人都未曾留意,只是显然有着许多隐情。
云胡不知叹息了一声,转身向着书院深处而去。
梅先生看着那个年轻书生的背影,却是问道:“云胡先生去哪里?”
云胡不知轻声说道:“我去杏林坐坐。”
这是一句当初那样一个青牛院五先生最常说的话。
悬薜院的先生学子们,偶尔看见那样一个曾经的悬薜院大先生的时候,那个看起来很是寻常平淡的道人,往往都是说着去杏林坐坐。
不是在杏林坐着,就是在去杏林坐坐的路上。
梅先生看着云胡不知的背影,想了想说道:“云胡先生稍等一下。”
云胡不知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梅先生,后者三两口的将碗中的药喝完,而后转身走入了门房之中,没有多久,便拿着一盏油灯走了出来,梅先生有些发福的身子匆匆穿过了小道,将那盏油灯递给了云胡不知。
“或许先生带一盏油灯,能够看得更清楚一些。”
云胡不知看着手中那盏寻常的世人的油灯,一时之间却也是不知道梅先生说的看得更清楚,究竟是指哪一方面。
不过这个书生还是认真地说了一句多谢,而后把持着油灯,缓缓向着青牛院的杏花溪坪那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