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门房先生还是个初来乍到的悬薜院少年学子的时候,大概他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用着寂寥这样的词来形容这座古城里的风光。
“所以有时候,做妖还是有好处的,你看院长得了酒疸那么多年,倒是什么事都没有。”
云胡不知只是惆怅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梅先生吹着风,感叹的心思渐渐多了起来,又向着不远处的那座河上之桥缓缓而去,停在桥上,眯着眼睛站在风里看了许久,而后看向了桥下宁静的云胡不知,笑着说道:“其实在去年春天的时候,与陈鹤南岛那两个小子在这里看着人间繁盛的夜色的时候,我总是会下意识地想着,或许在多年以后,我会在这里听见他们从人间传回来的消息而感叹着。”
云胡不知自然明白梅先生什么意思,抬头看着他轻声笑了笑说道:“只是大概你我都没有想到,那两个人,却是一去便没有音讯了。”
人间当然不是所有故事都会有回响的。
梅先生很是唏嘘地说着:“毕竟当时我也看得出来,院里对待南岛和陈鹤的态度,其实很是暧昧。于是总会想着许多声名鹊起的故事。”
云胡不知倒是想了想,而后认真的说道:“或许梅先生再多等一等,多过些年头,就能等到那些故事了。”
梅先生呵呵的笑着,对于云胡不知说的那些话却是不置可否。
云胡不知也走到了那处桥上。
这处寥落的承着暮色的大河,倒是远远地有一艘小舟漂流而来。
无论是云胡不知还是梅先生,都是有些诧异的看着那艘小舟。
这样的一幕,像极了当初某个名叫鼠鼠的小妖撑船而来的模样。
只是直到那艘小舟靠近了,梅先生才释怀地移开了目光。
小舟自然是乌蓬小舟,只是舟头之人并非鼠鼠,而是一个女子。
只是云胡不知在看见那个舟头女子的时候,眸中倒是有了许多惊色,有些惊诧地看了少许,而后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丛心前辈?”
这个书生大概是第一个以前辈称呼丛心的人。
舟头赤足的桃衣女子大概并不是很喜欢这样一个令人一眼就觉得岁月漫长的称呼,是以并没有回应云胡不知,只是安静地坐在舟头一侧,踏水而看人间暮色。
云胡不知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说错了什么,而后很是迅速地改了口。
“丛心。”
眉眼干净得如同自画中走出的女子这才抬起头看向了那个桥上的书生——事实上,这样一幕,本身便像极了一幅暮河行舟之画。
相比于那样一个曾经终日撑船行于河上的小鼠妖而言,世人见过丛心的,其实寥寥无几。
而见过这般模样的丛心的,更是凤毛麟角。
至于云胡不知为何认得出,自然便是因为自家老师曾经于云胡不知说起过这样一个人间剑宗桃花大妖的故事。
书生虽然叫住了这个不知为何舟行大河之上的桃衣赤足女子,却也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是以站在那里犹豫了许久,才有些生疏的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小舟漂流的速度渐渐在桥边平缓了下来。
那个舟头女子抬头静静地仰看了这个黄粱的年轻书生很久,而后看向了南衣城,很是平淡的说道:“出来看看。”
书生并不知道现而今的剑宗园林里,最后一个剑修也离开了,自然有些不解,只是想着终究丛刃死在了人间东海,这个书生也没有多过问,只是微微笑了笑,说道:“挺好的。”
丛心再度低下了头去,小舟自桥沿之下而过。
云胡不知回过头静静地看着那个人间未见的桃衣女子。
梅先生至此才在一旁轻声问道:“原来人间剑宗的丛心是这般模样?”
云胡不知沉默了很久,其实这个书生也不知道丛心究竟应该是哪般模样。所以过了很久,云胡不知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梅先生倒是很是惊奇地站在桥上站了许久。
“她是不是也是一个很厉害的剑修?”
这个问题或许确实是有答案的。
“不是。”云胡不知认真地说道:“她是一只从未修行的大妖。”
梅先生倒是有些惋惜地叹着气。
云胡不知回头有些古怪地看着梅先生,问道:“先生叹什么气?”
“人间剑宗最后走到这般寥落的境况,剑宗之中连个像样的剑修都没有了,自然令人唏嘘。”
云胡不知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不是剑修,未必便不能用剑。
云胡不知在一开始便看见了某柄被放在船沿边的青色的如同桃枝一般的剑。
暮色确实随着一河流水缓缓而去,人间渐渐昏暗了下来,只是现而今的南衣城,已经很难像过往一样,用着满城繁盛的灯火,去撑起那样一帷夜幕如盖。
这两个悬薜院里的先生缓缓地沿着来时的路向着院中而去。
梅先生大概依旧在煎着用来调理身子的药,出来的时候还未曾闻到什么浓烈的气息,等到云胡不知回来的时候,却是在门房附近嗅到了一种煎得很苦的味道。
书生站在那里看着梅先生走入了门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