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姜瑾眼见公子站不住,连忙搀他。方才的对话他尽数听去,心里头同样一松一紧没个着落,只能安慰公子,“不会的,公主殿下定是服下了……”
那可是公子的心头血,是公子拿一条命赌来的救命药!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岔头,果真如此,公子的罪岂非白遭了,不,老天爷不会这样戏弄人的。
梅长生木着身子摇头。
他千算万算,竟忽略了,她曾在太医署翻过许久的医籍。
她嗅出了药中气味不对。
仅凭言淮的三言两语,梅长生胸壑中的万转思绪一层层推溯回去,虑到深处,他连声音都弱了,惨白的指甲握紧披风镶边,“言恣白不知,她们娘俩都有偷偷倒药的习惯……”
“都是公子的推测罢了!”姜瑾加重声调,不知是想说服谁,咬死不松口,“那也不能明证公主殿下一定没喝那药,公子且宽心,您现在的身子万不可过于激动。”
梅长生阖上眼皮点点头,没有实证,确实只能止于推测。
攸关乎她的性命,他必得亲眼一见,才能决定下一步当如何。
汝州的邑主被圣人敕晋为大长公主,按规制,当地长官要来觐见礼贺。
不过梅长生素来不邀虚名,宣明珠接到州牧令的拜帖时,不由有些意外。
她心想着,自己能这么快晋升名头,还有赖梅鹤庭在背后出了一份力,此事不论惊诧了谁,都惊不到他,早该是他意料中的章程才对。
怎么反倒弄出这虚应故事来?他手臂的伤养好了?公务也不忙?
可话又说回来,正因人家出了力,她不好**地回拒。
晌午在小花榭用饭时,她便告诉几个孩子明儿他们父亲过来,话音才落,宝鸦第一个尖叫起来,乐呵得什么似的,宣明珠见状,也便允准了梅鹤庭的拜见。
往常爱赖床的小小姐,次日早早便起床梳洗,用过朝食后,换上了自己最得意的粉绿八团灯笼纹锦绣小裙装,踩着嵌珍珠软缎鞋,眼巴巴站在陛阶顶,手搭凉棚向蜿蜒的白玉阶下顾盼。
梅豫和梅珩同在殿外立等,待卯正的梆子敲响,梅长生的身影出现在三子眼前。
宝鸦径先跳着叫了声“阿爹”,等不及地跑下台阶去。
“小心,慢一些。”梅长生提襕袍快走几步,宝鸦张开两臂便扑到爹爹怀里,被梅长生接个满怀。
“小小姐……”随行的姜瑾变色,仿佛是自己的胸口被撞得闷窒了一下。
梅长生笑着将姑娘抱起,宛若无意地侧身一步,挡住那不合时宜的担心。
看着女儿粉雕玉琢的脸蛋,温情渡上他眉梢,醇声问些家常:“昨晚睡得好不好,早起吃的什么?”
宝鸦搂着他的脖子吱吱喳喳回答,梅长生一面听一面抱着她上了殿阶。两少年上前见礼,瞧着妹妹高兴的样子都笑,时不时插几句话拆穿她吹的牛皮。
“哎呀,你们可真烦,我就是会骑马了!”
宝鸦在梅长生的怀里伸手够着去抓梅大,梅长生眉头蹙动,手臂却将女儿托得极稳。
正说笑着,宣明珠扶着澄儿手背盈然走出殿门,见状立刻道:“宝鸦,见了你父亲便闹,还不下来。”
清音如柔美的丝纶,有着滋养心伤之效。梅长生喉咙微动,黑鸦鸦的眸子抬起,不动声色地定望她一眼。
随即收敛视线:“臣见过大长公主殿下,此日特来拜贺。”
似这样怀里抱个娃儿见礼的还是头一回见,他没法行礼,便不伦不类地颔首致意。眉目低敛的风情,勾勒出一道清嘉紧实的下颔轮廓。
梅长生说话间不忘将宝鸦抱得紧实些,露出一点得体的淡笑,“不妨的,臣抱得动。”
宣明珠不赞同地皱起眉。
她知道梅长生手臂上有伤,哪怕将养了几日,也经不起这小沉坨子的重量。
男人宠闺女,她见得多了,只是手上都伤了,还逞强做什么。大晋还从没出过写字手打飐儿的当朝座师呢,到时候真落下毛病,看他妨事不妨事。
梅鹤庭曜黑的眸光轻熠,唇角凑到宝鸦耳边,“阿娘生气了,怎么办?”
宝鸦笑嘻嘻爬下来,走去牵住母亲的手轻轻晃啊晃,她有经验,这么着一晃呀,准保就把阿娘的脾气晃没啦。
宣明珠失笑点她的小鼻头,转身入殿,梅长生顺势负袖跟上,半扈半随地跟在她身后。
阖家齐整的亲昵之态,仿佛一如从前。
然而谁都知道,终究是不同了的,宣明珠当前走着,偶尔问几句话,皆是关于乡试开科的事宜,梅长生一一应答。
宝鸦左手被母亲牵着,右手向后勾着父亲,忽然吸着小鼻子道,“阿爹身上好香啊。”
两人的对话被打断,梅长生脚步微顿,随即解下玉带上的七宝香囊,弯身系在宝鸦襟前的纽扣上,“给宝鸦戴。”
梅宝鸦不是馋这个香囊,得了之后依旧矜着眉毛。
她只以为这香是荷包自带的,可阿爹没了香囊,身上依旧有一片沈郁不散的香料味道。
从前阿耶身上那片熟悉的松雪味,她闻不到了。
“从前不见你佩香。”宣明珠侧身等着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