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的上账本子她每个月都看了,滴露斋从上个月国丧期快结束时,准备婚嫁的人变多了,生意也慢慢变好,每个月的盈余从十几两变成了一百来两。韵香坊则一直不温不火,都是几十两的盈余。
田庄的账本子上个月送来了,不盈不亏。傅芸思索了一会儿,过年那会子,物价疯涨得厉害,田庄上的物产都卖空了,最后来个不盈不亏,合理吗?
傅芸猜测,那庄头怕是看见宋珩是个不缺钱又不懂营生的阔少爷,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交这么个账本子上来糊弄人。
她磨着宋珩,想要亲自去田庄上瞧瞧,宋珩开始不肯答应,后来实在被她磨得没办法,只得抽了空出来,带她去一趟。
上回的幕篱被她送了人,宋珩早已重新给她制了两顶新的。一大早坐着马车,朝着城郊行去。
庄子坐落在东城门外十里地的一处小河边上。
他们来得突然,庄头姓冯,叫冯昌,事先不知道他们要来,开门的是他的儿子冯大勇,十六七岁的愣头小子。
得知是主人家来了,撒腿朝着菜地里跑去叫人。
冯昌的妻子罗氏正带着两个女儿在喂鸡,听人说主人家来了,急忙将那满是谷糠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想了想又脱了围裙,惶恐不安地前来拜见。
宋珩和傅芸两个在正堂里干坐着,罗氏先行进来,带着两个女儿一起,趴跪在地上给他们磕头,“二少爷安好!二少奶奶安好!”
宋珩叫她起来说话,她战战兢兢地起身,拉起地上的两个女儿,弓着腰在下首一声不吭。
这就是个纯朴又老实的农妇。
好在没多久,庄头冯昌就来了。
冯昌大约四十多岁的模样,急匆匆从地里回来,赤着脚,裤管卷到了膝盖上面,黝黑的皮肤,额角全是细密的汗珠子,他也是小心翼翼地给他们磕头问安。
傅芸瞧着这样的一对夫妇,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会投机取巧,私吞财物之人。
傅芸的幕篱没有摘除,隔着绡纱观察了他们好一会儿,才开口着问起冯昌,上一季庄子里盈余的事情。
冯昌人虽老实,说话倒是有条理,他说自己不认识字,只会种菜养牲口。今年上季没有盈收主要是因为那阵子城里人大多避难去了,蔬菜卖不出去,喂了牲口,大部分都烂在了地里,谷物饲料是平日里的好几倍,肉价虽也涨了,却没有粮食涨得厉害,那些牲口鸡鸭每天张嘴就要吃,饿瘦了,更要亏本,这么一来,上一季便没有盈余,幸好也未亏本。
傅芸当初看账本子,正是不解这蔬菜的账是怎么回事,听他这么一解释,了然点头。
冯昌打发了儿子大勇去叫记账的老高过来,等了老半天,冯大勇跑来说,老高昨夜里进城去还没有回来。
冯昌的记性好着,自己回忆着把当时买饲料的钱一笔笔地报出来,又把卖出去的蔬菜和牲口这些报了出来。
傅芸拿账本子翻了翻,居然每一笔都与他说的对上了。冯昌就是吃亏在不认识字的份上,心里头敞亮得很,银钱这些都是他一手把持着,没让记账的老高过手,他不会写,不会算盘,能在心里默算,从未出过差错。
庄子不大,两百多亩地,里头做活的有二十多户全是签了死契的奴籍,大部分都是任劳任怨的老实勤快人。
傅芸意识到自己错怪了冯昌,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来都来了,就想到处去走走。
宋珩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带着她一边转悠一边说道:“我买的时候正是看中这家人勤劳实在,你要是不放心,我再找个可靠的人来这儿守着就是了。
傅芸觉得没有必要,她看了冯昌那两个女儿,应该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十来岁的小丫头,常年在庄子里跑,皮肤同样晒得黝黑,看起来也有股子机灵劲儿,院子里正是缺丫头的时候,倒不如把这两个丫头带回去调教,于冯昌而言,那就是天大的恩泽,他还能生出些其他的想法不成?
她把这想法说给宋珩听了,宋珩也没什么意见,两个丫头而已,只要她喜欢。
在庄子里转了一圈回来,那所谓记账的老高就回了,远远地闻见一股酒味。
傅芸见那人白皮细肉,估计平日仗着自己认识几个字会算账,在这庄子里是个大爷般的人物。
老高知道自己酒味大,不敢近前,远远地给他们磕头行礼问安。傅芸没搭理,叫了冯昌的两个女儿去房里坐着说话。
傅芸在房里摘了幕篱,两个小丫头第一次见着这样的贵妇人,刚开始怯怯的,问一句答一句,不敢多话。傅芸让随行的青萝将带着路上吃的凤梨酥拿出来给她们一人几块,两人欢喜得不得了,一个劲地直道谢。
傅芸越看越喜欢这两个丫头纯稚无害,干净透明的眼神,打发了她们出去,又把罗氏叫进房里,说了想把这两个丫头带走的想法。
她是主人,想要带走这两个家生子,只需支会一声就是,不需要过问罗氏愿不愿意。
罗氏知道她是庆国公府的二少奶奶,看着也是个面善的,两个孩子要是能进国公府里当差,每个月光是月例银子都不得了,还会被教养读书认字,将来长大了出府嫁人,还能教孩子认字,那可是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