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三姑没有哭,神情一直木然,喊她不理,推她也不动,她呆呆地坐在床畔,目光没有看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严叔,视线却对着卧室的门。
“妈,你去我?房里躺躺,一晚没睡别把自己也弄病了。”严富强按着三姑的肩膀。
三姑嘘了一声,道:“我?不能睡,强子,你快给我?找一根烧火棍来,他们要来了,我?要打他们。”三姑的眼睛瞪得发直。
“他们是?谁?”严富强一脸迷糊。
“牛头马面,强子,快去给我?找根烧火棍,娘要守在这?里,不然他们来了就带走你爹了。”三姑催促。
严富强没法,只得在厨房找了一根胳膊粗的木柴,三姑像握着宝贝似的抓紧不放。她盯着门前,眼不眨一下,一副如临大敌的神色。
南枝见?情形不太好,将严富强和英子叫到堂屋,告诉他们要赶紧准备严叔的后事,不能等?人咽气。严富强和英子也没办过丧事,此时正在头疼不知如何处理。
“强子,你去王大叔那里治一副棺材,还有一套寿衣,另外还有金元宝和打狗棍。”
“好,我?这?就去。”
“速去速回,严叔这?里还得有人。”
一时严富强去了,南枝和英子在屋里找出?一匹白?布,准备裁剪了做孝服,英子不会手工活,南枝便让她去把严叔的干净衣服找出?来。
天将黑时,严叔咽了气,三姑哭得死去活来,南枝和英子将三姑拉开,生怕她的眼泪滴到严叔的身体上,这?时严富强和几个老人赶紧给严叔擦洗身体,换上干净的衣裳,抬到堂屋的竹床上。
王大叔用纸钱盖在严叔的面上,在他左手里塞了一个金元宝,右手塞了一根打狗棍。
竹床的旁边放着一个凳子,凳子上点着一盏清油灯,王大叔让守夜的人随时看住这?盏油灯,不要让它熄灭,否则魂魄找不到去地府的路。
屋外面搭起了凉篷,猫狗之类的一律不允许接近屋子。
南枝在房里安慰三姑,三姑哭晕了好几次,她责怪自己没能早点进屋去看,偏要呕什么气,说得声泪俱下,甚至拿头去撞墙,好在被南枝拉下来。
“都怪我?,都怪我
?。”三姑捶着自己的胸。
南枝拉开三姑的手,她明?白?三姑的痛苦,三姑20岁嫁给严叔,一应吃穿用度都是?严叔安排照料,三姑外表看似坚强泼辣,其实内心比谁都脆弱,这?30年来她从来没有试过没有严叔的日?子。
三日?后严叔出?殡,严富强和英子要回到县城去上班,他们担心三姑,想?劝三姑一起去县城,但三姑不答应,就只好托南枝照顾。
三姑丰满的脸颊一下子凹陷下去,看起来老了十多岁,她整天坐在房里自言自语,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南枝端来一碗红薯粥,三姑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三姑,严叔已经去了,你也不要太伤心,人到这?个岁数是?迟早的事,好好养身体,将来英子生了孩子,你还得带孙子呢。”
三姑没有说话,怔怔地发呆,南枝便又劝道:“严叔要是?在地下知道你这?样伤心,那他一定不能安息,你越念着他,他就越不能安生。”
忽然,三姑身体猛打了一个冷噤,跑到衣柜前,从里面翻出?一个装饼干的铁盒子。
盒子里装的是?严叔平日?积攒的钱,最小的面额1分钱,最大的面额10块钱,三姑数了数,数到一半时又放下,盖上盒子。
“枝,你严叔去得急,什么都来不及交待,我?想?他是?惦记着她的。这?盒子里的钱是?你严叔攒的,你拿去给她吧,她一个瘸子没依没靠的,日?子不好过。”
南枝惊呆了,这?不是?三姑的性格,三姑的眼里是?容不得沙的。
“三姑,你……”
“觉得奇怪是?不?”三姑长吁出?一口气,道:“你严叔已经不在了,也没什么好争的,本来人就是?她的,是?她大方,没和我?争,说来说去,也确实是?你严叔对不起人家啊。”
“好,我?现在就去瞧瞧她。”
三姑在厨房收拾了十几个馒头和三条腊肉,让南枝一并?送去。
南枝提着两个包裹,刚到街上便遇到上官牧野,上官牧野也正要去找她。“南枝,你去哪里?”
“我?帮三姑办点事,她让我?把这?两包东西送给前街的瘸婆。”
“瘸婆?她和三姑什么关?系?”
“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瘸婆是?严叔以前的妻子,因为?两家人不和,他们被迫分开了,后来严叔就来到这?金山镇,和三姑成了家。而瘸婆却被父亲打断了腿,成了瘸子,她找了几年,在金山镇找到严叔。可这?个时候严叔已经有了儿子,瘸婆便在金山镇的废弃房子住下来,直到现在。”
“严叔心怀愧疚,时常给她送钱送吃的,前几天被三姑发现了,两个人吵了一架,谁也没想?到,严叔就这?么去了。刚才三姑和我?讲,说严叔死得太匆忙,心里一定对瘸婆放心不下,让我?送钱,还有这?些东西送过去。”
“那我?和你一起去。”说着,上官牧野拿过南枝手中的两包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