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大腿说道:“老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啊!今天我从县城回来路过镇上,竟被几个十几岁的孩子吐痰扔石头。那些痰吐在轿子上就算了,但是那几斤重的石头是真的把我的轿子砸破了,砸在我的腿上啊!”
“老爷,我早就说过这搬回乡下是行不得的,你就是不听我的。如今镇上人都看我们沈家的笑话,你大门都不敢出,你说这日子怎么过”
沈从道本来就被《大理寺公告》吓到了,此时看着蛮不讲理的正房,不禁怒火中烧。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你个蠢婆娘!别吵了!”
沈从道的正房愣了愣,睁大眼睛看着暴怒的沈从道,突然一滚就倒在了地上,在地上打滚喊道:“沈从道!你骂我!你当初看我娘家舅舅是个知县,八抬大轿把我从我娘家娶进门,如今嫌我老了,敢骂我我不活了!”
沈从道在床上想了一晚上,彻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就坐轿子赶到了县城里,准备低价抛售他囤积的粮食。《大理寺公告》上面掷地有声的质问,确实吓到沈从道了。当然,沈从道知道“抄查士绅,强行开仓夺粮”这种行为过于蛮横,如果燕王这么做了,天下士绅会更加仇恨燕王。如果事情到了那一步,恐怕朝堂上的诸公和官家都会过问山东的事情。
官家给杨鹏商税权力是为了弥补杨鹏赈灾费用的,如果杨鹏强行抢夺士绅的粮食赈灾,官家大概会剥夺燕王收商税的权力。《大理寺公告》整日宣传保护私有产权,大理寺法庭动不动说私有产权神圣不可侵犯,如果燕王抢夺士绅的粮食,杨鹏岂不是打自己的耳光虽然缙绅们囤积粮食是在破坏山东赈灾,但缙绅们的买卖都是公平的,都是市场上买来的,积存的粮食可以说是合法的。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士绅们囤积的,毕竟是粮食这种敏感商品。万一燕王发起怒来不管那么多了,派兵强行抄查缙绅的家产,那就麻烦了。这种行为以前听上去有些不可能,毕竟李植处处讲法制,讲秩序,但在《大理寺公告》连日的恐吓下,沈从道觉得被抄家的可能性越来越高。《大理寺公告》的口气一天比一天严厉。如果明天的头版头条变成《燕王抄没济南非法囤粮缙绅》,沈从道一点都不会吃惊。
失去家财事小,以后还可以再存。被抄家家破人亡,事情就大了。沈从道终于不再犹豫,赶到了县城里抛售他家中的七千八百石粮食。这次沈从道当真是倾家荡产了。他家近四万两的积蓄,他家在青州城中的大宅子,已经全部变成了这七千八百石粮食。如今他在《大理寺公告》的恐吓下抛售粮食,不知道能卖多少银子。
沈从道在县城里有一家粮店,他找到了自家粮店的掌柜,问道:“席掌柜,如今我若是想把七千多石粮食全部出手,能卖到什么价格”席掌柜吹了吹嘴唇上的胡子,说道:“东家,现在卖粮可不是时候。前几个月据说有两百多万石的粮食抛售到山东,全部被山东的缙绅们买下了。如今燕王用红薯救灾,不买粮食了,山东市面上的粮食一下子变成供大于需。”
“加上大理寺公告这些天不断宣传,说接下来燕王要大力开发水利设施扩大种植面积。可见未来山东几年粮食产量都会上升,都不会短缺粮食。这样的前景下,粮价这些天不断下降。”
听到席掌柜的话,沈从道叹了口气。杨鹏可以说是把报纸的威力用到了极致,他偷偷卖粮给囤粮的冤大头时候,大理寺公告就每日渲染山东大旱缺粮,骗得囤粮的士绅心花怒放。如今粮食都烂在士绅手上,《大理寺公告》就开始介绍未来粮食盈仓的情景,使劲打压粮价。
杨鹏垄断山东的舆论,山东的粮价像是一个提线木偶被山东日报操纵着,忽上忽下,把士绅们的银子全部掏空。席掌柜叹了口气,说道:“东家,这几天不知道多少财主到我们店里来问粮价,都是想抛售粮食的。现在手上有粮的老爷们都觉得粮食烫手,价格不断往下压。”
“昨天翁家的粮店已经把价格压到一两九钱了。但如今《大理寺公告》说的那么凶,大力声讨囤粮的士绅,这种时候哪个敢接盘翁家一两九钱一石的米面,还是没有人买。”听到翁家一两九钱一石都没人买的消息,沈从道脸上一白,说道:“竟跌到这么低的价钱”
席掌柜说道:“是呀!东家,我看还不如把粮食运到南直隶去卖。南直隶现在粮价在二两四钱一石左右,我们大规模抛售价格会低一些,就算能得银二两三钱。算上路费,以及过关卡的钞关税,运粮到北直隶卖可以得银一两八钱每石。”
“比起在寿光县卖不动,运到京畿去一下子就可以把粮食出手。”听到席掌柜的分析,沈从道吸了口气。青州府的粮价,已经跌到地板价了,如今把粮食千里迢迢运到北直隶去都比在山东抛售划算。不过要运粮到北直隶也不是易事,要组织人运输,要联系卖家,还要千里迢迢把银子运回来,各种事务十分繁琐。万一路上碰到盗贼,就得不偿失了。
无论如何,运粮到外省去卖是最后的下策。沈从道叹了口气,说道:“掌柜的,就按一两八钱的底价在寿光县卖,若是实在没人买,我们再运粮到北直隶去。”
九月初二,干旱了七个月的山东,终于迎来了一场大范围的降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