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他听墙角,急忙撇清:“江队是怕现场出意外才来这守着的。”
他把密封袋往车里一扔,扭头蹿到前头,拉开设备车的副驾驶坐上去,再没有下来的意思。
等过一会他再偷偷回头张望,哪还有江畔的影子。
隔天一大早,二组发来消息,现场发现的遗体可能是前两天失踪的四岁女孩,叫法医准备好安排家属认尸。
那时赵见初和老杨已经回到现场。
荒废工地在白天更显破败。生命力旺盛的杂草从开裂的水泥地面钻出来,已经在此处安营扎寨,形成一个小小的王国,统治着有裂缝的墙壁,爬满藤蔓的仿罗马立柱,还有满地已看不出颜色的塑料垃圾。
二组的同事已经先上楼勘查。
赵见初今天上来,才知道昨天江畔并不是过分谨慎。
不仅是楼板没有封死,四面露天,楼梯也没有安装扶手护栏,内部还有留有大量上下贯通的通道,原本是用于后期安装管线电梯等基础设施的。昨天照明不佳的情况下,如果有人一时没看清脚下,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栋楼共十五层高,原本的设计是三梯六户的公寓楼,罐装沙丁鱼似地将人塞进去。现在只有一根根承重的框架梁柱,以无限的重叠姿态在宽阔的空间中蔓延,一根接一根,一层套一层,迷宫的拱门般在视觉上延续。
一群人在这里从上到下摸一遍,然而几个小时过去,什么有价值的物证都没抓出来。
面朝尸体那一侧,预想中也许该有不慎跌落的瞬间抓攥楼体产生的痕迹,又或是衣服与楼板擦挂留下的纺织纤维,然而实际上却是一无所得。
较低的几层楼里倒是有些成人脚印,但难以判断来源。这块地方废弃后时常有拾荒者光顾,不排除是有人上来睡觉或是拾荒。
赵见初爬到十楼时,已经不敢伸头向楼下看了。
从这个高度望出去,沔川宽阔而落魄的河岸一览无余。
被锈蚀的围栏,荒置的厂房,鱼骨般裸露着支架的废弃大棚,一条日渐衰弱的海洋巨兽从城市的包围跃出,露出满身伤痕。
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在沔川上坐船,或许那也并不是第一次,只是他所能追溯的最早记忆。赵允望带着他渡河,去河另一边的山中公墓给程蝶扫墓。
非常阴沉的天空,乌压压像要与河水融为一体。他独自站在后甲板上,盯着渡轮的白色尾波消失深棕色的水里,听旁边的人用方言交谈。有人逗他玩问他坐船去哪里。
那时他撒谎了,说他是进山里玩。然后赵允望走过来,打断路人的搭讪。
赵见初估摸那时候他最多不过五六岁而已,每每这段记忆浮现出来,他都惊讶且羞耻于年幼的自己能够那样淡定地撒谎,又完全不理解那时撒谎的缘由。
楼宇间徘徊的风卷过来,夹着一丝陈旧的潮气。空荡的楼层间,赵见初被塑料摩擦的簌簌声吸引。他循着声音找过去,在角落里发现一只干净的食品包装袋。
他拾起来,是本地一家甜点房生产的果仁面包,生产日期是半个月前。
赵见初拿着物证袋交给同事,同事惊讶,“这家店的东西我知道,卖得不便宜,拾荒的会买这个吃吗?”
下午家属来认尸,赵见初找借口开溜未果,被老杨拦住,“人家属马上要来了,其它事等会再说。”
他无奈只能靠在墙边上,不自觉走神起来。
昨晚江畔走了后还给他发信息,问他有没有回宿舍。
赵见初想这人是明知故问还落井下石。四点半才把遗体安顿好,天都快亮了,他回宿舍干什么,最多在办公室凑合换身衣服。
但他实在不敢和江畔掰扯。
前一晚发生的事情意味着什么,他越想越慌。他做梦也想不到,这种化学反应会发生他和江畔之间。
清醒过来,他的第一反应是不行 —— 甚至不需要搞清楚江畔有没有被卷入这场反应里。
深厚稳重的友谊被掉转船头驶向迷雾暗礁重重的海域,他不能不为此害怕,不能不去回避那些他无法承受的可能性。
老杨清清嗓子,赵见初回神,看见一对男女一前一后走进来。女人脸色苍白显得憔悴,但尚算镇定,倒是男人一见法医,泪就流到颊边,带上哭腔问我的女儿呢。
赵见初和老杨换个眼色,边走边给家属做心理准备。
“案发现场有高楼,存在高坠因素,遗容不太好,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话虽这么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
死者的遗容刚露出来,做父亲的就咚地一声倒下了。
赵见初和老杨赶紧上去扶,又打电话给楼上的同事,叫人下来帮忙。
一通折腾完,赵见初再回头,那个母亲竟还站在旁边,强撑着眼泪仔仔细细地看。她的背影单薄得让人感觉随时会折断
赵见初眼看她要上手去摸,赶紧把她拦住。
一连串的问题被抛过来:“刚才说高坠是怎么回事?她的衣服到哪去了?你们在哪发现她的?”
赵见初把她拉到一边,这才按照认尸程序从头开始问起。
关于孩子的问题,做母亲的没有答不上来的。哪里留过疤,哪里长个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