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见初他想象不出来,假如调度没有打电话来,最后那片暗沉的红会延伸到哪去。
他意识到越界了。
他不是傻子,也不是懵懂的小孩子。
现场在雨安南边一处废弃的建筑工地。
周围已经彻底荒了,一顶灯都没有,朦胧月光下隐约传来沔川一波又一波呼吸似的冲岸。
他们停车时照明正好架起来,电闸啪地一合,发电机隆隆地转起来,四野大亮。
赵见初下车,远远看到现场一片乱糟糟。
有人在噪声中嘶喊,机器没架平在抖,先关掉。
声音落地,旋即一静。黑暗倏地罩下来,将所有人拢在里面。
赵见初顿时半步也迈不开,死死钉在原地。
他脚下滚过几粒石子,硌楞楞在地面上摩擦。一只手从旁伸出来,将他拉住。
“别怕。”
然后江畔按亮了手机。
他被江畔牢牢牵住,他甚至觉得对方很是用了些力气,因为他被身侧的人牢牢带在旁边,几乎半步都落不下。
手机漫射的光幽幽散开。赵见初低头,在光晕中看见江畔如何牵住他。
两只手密不可分地交错贴在一起,一只比另一只肤色更深些,异样地和谐。
他看见江畔修剪齐整的指甲和手背上的疤,感觉到对方指根处硬硬的茧。
黑暗有一种魔力,既将人排斥在光明之外,也将人的秘密拢在手心。十几米外的现场嘈杂,没人知道这里有两只手悄悄地叠在一起。
到这一刻赵见初终于清晰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眼看还有几步走到人堆前,他忽然用力从江畔的手心里挣脱,蚊子叫一样细声嗡嗡了句“我能看到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过去了。
发电机再转起来,几台灯光线交错的最亮处赫然躺着一具身量很小的遗体。赵见初只匆匆看了一眼,立刻转开头。
老杨见他这副样子便了然:“第一次见小孩?”
现场是个施工烂尾的住宅小区。只盖起来三栋楼,楼板还没封就停工了。空荡荡的水泥残骸立在南岸。
尸体所在的位置处在两栋楼夹角的隐蔽处,不是腐败气味引来人,很难被发现。
报案是个拾荒为生的流浪者。他告诉警察发现尸体是傍晚,步行两个小时才找到一家愿意借电话给他的小超市。
警察随后就在现场找到几个流浪者居住的窝点。警察找过来时,他们像被惊了窝的兔子,抛下破烂的家当,五六个人挤在一口还没修成的花池里。
受害者俯身倒于地面,仅有内/衣着体,肢体展开,两条下肢以诡异的角度反折。
在距离遗体七八米远的地方,遗落着一件浅蓝色的女童裙。
赵见初蹲下,轻轻拨开眼皮,角膜已经呈高度浑浊,在光下灰白白一片。腹部微微隆起,暗绿色的皮下静脉血管在尸表腰腹部盘起,如同丛林怪物的触手。手电光下苍蝇幼虫在尸体口鼻处白莹莹地扭动着。
气味很不好,赵见初戴着面罩也不能完全阻止腐臭。他才吃完饭不久,胃里翻腾得厉害。
“按照现在这个气温,应该三天了。”
老杨小心翼翼扶起女童的头,露出贴着地面的半边侧脸。
“可能是从楼上摔下来的。” 老杨说。
赵见初转头看看身后的楼,凝重的黑空荡地漂浮在层层楼板间,令地面上的光线极难以穿透。
他迟疑起来:“他们好像没有多的照明了。”
两人正商量着,旁边同事过来,通知他们把地面现场处理好就收队。
老杨很意外:“为什么”
同事向他转述:“江队说照明条件太差了,这地方环境又不好,怕摸黑上去侦察出意外,今天把现场封好,明天天亮了再来吧。”
赵见初立刻松口气,却没注意老杨表情不虞地看了他一眼。
饶是这么说,收拾完地面现场也过后半夜了。
赵见初撑着一口气,魂游般走到设备车跟前,正要换掉防护服,冷不丁旁边冒出来个人。
江畔把他堵在车旁:“你换了衣服跟我车回去。”
赵见初以为江畔早走了。
这种个体非正常死亡案本不必江畔亲自来现场,一二组各有分工,调度优先按排班找人。只有前几天的投毒案那种规模,才会有大队长第一时间亲自带人下去的待遇。
江畔冲那黑黢黢的楼抬抬下巴:“得亏我没走,才拦着你们黑灯瞎火地上去。今天晚上就这么上去了,明天得摔下来几个?”
赵见初把防护服脱下来塞进密封袋里。尸体腐败严重,这臭味靠通风散不掉,要拿去喷除臭剂后过高温蒸汽。
“我身上味道太大了,还是坐局里的车走吧。再说尸体要先入柜,老杨一个人做不来。”
他此刻畏惧直面江畔,现成的理由摆在这里。
江畔拧紧眉头:“那完事你怎么回宿舍?”
赵见初垂眼不答。
这副犟样子让江畔登时恼火起来:“赵见初,我跟你说话呢?”
老杨突然从后面钻出来,不知道听多久了:“江队还留这呢,等小赵啊?”
赵见初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