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桌前坐下,一页页读起来。
这是一封要提交给法院的自述信。里面的故事说起来错综复杂,要用四五页才能一一捋清楚。但实则又可以用一句话就概括了—— 一个女人被当作皮球踢来踢去的前半生。
出生后被父母送养给未生育的伯父母,六岁后又被怀了自己孩子的伯父母送回亲生父母家,但户口却没有转回来,直到成年结婚。她离婚多年后,亲生父母去世,哥哥和弟弟以她的户口在伯父母家为理由,拒绝承认她是同胞姐妹,甚至不愿在墓碑上刻她的名字。现在她要求承认亲子关系,分割财产,并在墓碑上加刻她的名字。
赵见初读完抬头时,江畔正好浇完花走过来,这里没有第二把椅子了,江畔挪开桌上不重要的文件,抬腿坐上桌沿子,居高临下地同赵见初面对面。
赵见初看看手里那叠纸,又看看江畔。
“很难,从鉴定的角度来看。” 他说,“亲兄妹鉴定的准确度本来就不高,有时候不一定能达到法官采信标准。加上连户口关系都没有的话,这条路不大走得通。”
江畔沉着面孔坐在那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见初见他撑着胳膊坐在桌上,眉眼低垂,睫毛的影子合在脸上,根根分明的细而长,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嘴唇,线条凌厉得峭壁一般,露出些许阴沉。
他印象里也见过江畔这样阴沉的表情,却迟迟想不起来,不自觉盯住对方的脸在脑子里搜寻。好像是有一年的夏天江畔大学放假回来,哄着正在高中假期补课的赵见初溜出来玩。赵见初说要把校服脱掉,江畔就领着他回自己家换衣服。两个人走到家门口时,发觉江畔家里有人。
那时家属院里还很流行双层门,里面一层大门,外面再装一层加了纱网的铁栅栏门,夏天只关上外面一道,便于通风。
他们两站在楼梯间里,那说话的声音从纱门里钻出来,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飘荡。
赵见初听见江畔的阿姨,老江局二婚的妻子在埋怨自己无子,江畔又和她不亲。老江局则在里头斥骂她没事找事。
“你应该也听说过挺多,” 江畔开口,脸上有种黯败的神情,“但其实我妈不是跟人跑的。是因为忍受不了我爸,所以才走了。”
赵见初感觉头顶的灯似乎闪了闪。忽然间所有的事情连到一起了。
有关段燕的流言蔓延那么久,但老江局却从来不是一个软弱可欺的男人。他也不可能不知道儿子总和别人打架的缘由。但他从来没有在人前为前妻辩解过,或者站出来维护江畔,哪怕一次。
他意识到这其中的微妙,正如同赵允望不许他出去玩的玄机。在承认逼走妻子和污蔑妻子出轨之间,他们都选择了维护自己的脸面名誉。
他再看江畔,对方如同一个被从成人外壳中拽出来的小孩子,被强迫着去解世上最纠葛的题目。
他头一次觉得江畔可怜。可怜得让人想去亲近,孤独得让人想去拥抱。
“哥,” 他这么想着,就这么说出来,完全没在意对方成年男子的尊严,“你好可怜。”
他伸手去拉江畔抵在桌面上的手,男人修长的指节上有茧,手指交错间,茧磨过他细嫩的指根,蹭起一串颤栗。
江畔没有拒绝他,也只是看着他,听他胡说八道着讲要不哥你哭一哭吧。这种事总得哭一次才行。
他微微用力想拉江畔,却不料对方坐得稳如磐石,反而是自己重心不平从椅子上滑下去。
江畔被这陡然的戏码吓一跳,立刻要去伸手扶他,还是慢半拍地眼睁睁看着赵见初撞在自己膝头上。
一抬脸,鼻尖通红。
这下把什么可怜孤独都撞没了。
鼻腔酸痛,他的泪腺马上应激上,跟着掉出泪来,乱七八糟淌了一脸。
江畔硬忍着才没笑出声,拿另一只手帮他擦,还不忘嘲笑他,“你刚才说叫谁哭呢,嗯?”
赵见初仰着头,被撞傻了,目光一错不错。他的眼角还有一点泪没有擦干净,贴在睫毛上,湿漉漉地塌成一片,半遮着养在一池白水里的黑瞳,清澈里有种言外的风情。
江畔掉进那片小池塘里,忽然心猿意马起来。他的手指上还沾着赵见初的泪,热得发黏,腾腾烧着,从他握枪磨出来的茧子一路烧到心尖。
他反手遮住赵见初的眼睛。
赵见初还不明所以,在他的掌下眨巴着眼睛。
“哥?”
睫毛刮得人心里发痒,却又教人撒不开手,江畔不自觉用拇指搓揉了下温热柔软的皮肉。
赵见初被忽然间遮住眼还不明白,还想拨开那只手,这才发觉自己仍紧紧抓着江畔的手。
白炽灯的光穿过手指漏下虚化后一片暗沉的红,世界忽然缩小成眼前的一捧,被江畔捧在手心里。他感觉到江畔的手指轻轻蹭过额头,蹭出一连串的火花。而他自己好像变成一个纸糊的小人,被架在火上,被烤得心虚又心欢。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