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馆,花千树以前便有耳闻。
据说是当今太后在夜宴之上赏赐给夜放的六个舞姬,就住在霓裳馆。
有女人的地方难免是非多,尤其是几个费尽心思争宠的女人,经常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多有争执。老太妃就派遣了跟前的一个厉害婆子住进霓裳馆里,名为下人,其实就是为了管束她们。
侍卫带着她七拐八绕,进了一座绿树掩映的院子,将她交给一个黑脸婆子,低声交代几句之后便回了。
这黑脸婆子便是适才夜放口中所说的严婆子,约莫四五十岁光景,皮包骨头,竖眉薄唇,一脸凌厉。
严婆子用极其挑剔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打开衣箱,随手翻捡出一套粗使下人的衣裳,略一沉吟,觉得不妥,又重新放回去,换了一身,甩在她的身上,鼻端轻哼一声。
“既然是王爷亲自将你带回府上的,便赏你一个好差事,到浅月姨娘的院子里贴身伺候,做个粗使丫头。换了衣服跟我来吧。”
花千树依言而行,好歹收拾齐整了,洗去脸上血污与泥渍,将换下来的衣服包裹了,一言不发地跟随在严婆子身后,进了后院。
天色已经暗沉,四四方方的围墙,青砖墁地,凉亭秋千,盆景花架,整齐的六排庭院,用月亮门做了隔断。
六房姬妾,便被圈禁在这一亩三分地,日复一日,也是一生一世。
看一眼严婆子对于自己的鄙夷不屑,花千树稍感心安。
她害怕见到夜放,复杂而又矛盾,若能做个卑贱丫头端茶递水,就算被人呼来喝去,也好过在夜放面前,无时无刻不像是泰山压顶一般的沉重。
互不侵犯,两不相干,大概就是两人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向里,在最后一个月亮门前站定,严婆子扯着嗓门喊了两声。
院子里鸦雀无声。
严婆子再提高嗓门,就带了不耐烦的怒火:“核桃!你个臭丫头,自家主子生病不在跟前伺候着,又皮痒在偷懒呢是不是?”
“严嬷嬷!”
身后有人闻声慌里慌张地一路小跑过来,扎撒着一双湿漉漉的手,气喘吁吁地解释道:“我家姨娘不让我在跟前守着。我就想趁着厨房里没有封火,再给她将饭菜重新热一热。”
核桃这个小丫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肉鼻头,面相敦厚而又讨喜。
严婆子这才没好气地轻哼了一声:“听说今日浅月身子不得劲儿,不吃不喝在屋子里闷了一天了,身子现在可好些了?你笨手笨脚的,做事情不开窍,也就浅月姨娘不嫌弃你,若是偷奸耍滑,小心我的戒尺。”
核桃脖子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适才起身了,还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精神了许多。”
严婆子一指花千树:“别的姨娘跟前都是两个伺候丫头,你们院子里一直空缺着,我这不又特意讨了一个丫头过来。”
核桃冲着花千树极欢喜地笑笑,脆生生地道一声“姐姐好”。
那笑极友善而又纯净,花千树顿生好感,也笑着点点头。
严婆子努努嘴:“正好进去看一眼浅月姨娘,顺便交代一声。”
核桃就有眼力地走在前面,兴奋地嚷:“姨娘,严嬷嬷来看您来了。”
门口处这样的动静,屋子里的人却是一直无动于衷,仍旧静悄的,没个动静。
核桃去推门,门却是从里面拴住的,纹丝不动。
“姨娘,姨娘!”
核桃奇怪地拍了拍门。
花千树好奇地扫望这院子一眼,就这一抬头,几乎就是魂飞魄散。
透过薄薄的窗纸,有烛光透射而出,映射在窗户上。一纸片一般的人影被吊在半空里,悠悠地晃荡。
这幅场景,看起来诡异极了,渗透着幽幽的寒气,直逼人的五脏六腑。
站在前面一步的严婆子身子一歪,差点就跌坐在地上,惊恐得身子直摆,嗓子眼里好像卡住了一个浑圆的鸡蛋。
花千树此时已然反应过来,两步上前,一把拽开核桃,卯足了气力踹下去,屋门洞开。
一女人挂在房梁之上,一袭如雪白衣随着涌进来的夜风轻轻地晃了晃。
身后跟进来的核桃随即爆发出一声惊恐尖叫。
花千树毫不迟疑地一脚踢起地上翻倒的杌子,踩踏着抱起那轻生女子,将她救了下来。
严婆子哆哆嗦嗦地跟进来,颤着声音提醒:“快,快掐人中,揉心口,看看有救没有?”
花千树低头查看,心里就是一沉,这浅月并非是窒息,而是颈骨折断,早已是回天乏术。
严婆子见她呆愣着不动弹,直接急匆匆地扑上来,伸手去掐人中,然后手忙脚乱地揉心口。
一番折腾,女子衣襟散乱,严婆子的手猛然一顿,犹如见到蛇蝎猛兽一般,立即慌乱地掩住了她的衣领。
愣怔片刻,她方才颓丧地嘀咕道:“这好端端的,锦衣玉食地伺候着,多少人羡慕不来,怎么就想不开了呢?这可如何是好?老太妃那里我可怎么交代啊!”
核桃也终于明白,自家姨娘已经是魂归西方,立即嚎啕痛哭。
核桃适才的惊叫声,早已经将院子里的人惊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