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星弥正看花灯看得入迷,突然觉得手上一痛,是身旁的国君骤然用力,力气大得仿佛要将他的手骨捏碎一般,骨节都不堪重压地响了起来。
国君手背上的青筋都凸出来了。
人都是有气场的,国君此时此刻的气场,绝对是威慑而暴怒的。
舒星弥并没有抽回手,而是看向国君。
国君直直地盯着涌动的人群,面色极其凝重,满眼不可置信,他的目光缓缓移动着,牡丹花灯的光芒映在他的眼中,凝成带有杀意的红。
他在看谁?
谁在那里?
舒星弥顺着国君的目光看去,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怎么了?他刚才点灯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何突然整个人神色大变?
舒星弥的另一只手覆在国君的手背上,悄无声息地提醒了他,现在是节宴的场合。
国君猛地回过神来,看了舒星弥一眼,就势和他一起将火杖放了回去。
手指微微发颤。
国君的眼神令人心惊。
舒星弥从未见过他露出这种眼神,扭曲、恨意、惊讶、疑惑,紧紧绞缠在一起,这个眼神令国君的整张脸都变得陌生起来。
回去的路上,国君一言不发,舒星弥问了几句,他也只说“没什么”。
舒星弥不禁想起了关于这位曦国国君的流言。
曦国与其他国家不同,皇位的传承并非父死子继,而是兄终弟及。
据说,这十七岁的小国君极有手腕,心肠狠毒,最会搬弄权术,为了提早称帝,不惜陷害自己的兄长,兄长先是被下狱,而后处死,黄袍便直接披在了他的身上。
想到这里,舒星弥突然记起,这一世,小国君的最终下场就是被皇兄逼宫而死。
他顿时头皮发麻,心中雪亮。
皇兄根本没死,否则就不会有后来的逼宫篡位了。
不过,舒星弥还是不太相信自己的爱人会为了权力和地位陷害兄长,这件事,恐怕还有不为人知的内情。
那么,按这样推想,刚才点完花灯之后,国君很可能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兄长。
本应被处死的兄长,活生生立在人群里,的确令人毛骨悚然,也怪不得他会有那种反应了。
*
二人回到寝宫之中,国君沉默寡言,若有所思,心烦意乱,眉头展不开。
舒星弥看得出来,他不愿意倾诉任何事。
两个人还没有亲密到可以坦然说出心中的秘密。
他越是试图靠近,国君就越是警惕,眼神里的回避和拒绝是不加掩饰的。
别过来。
别和朕说话。
别问起任何事。
让朕一个人静一静。
舒星弥明白的,他首先是桂国的皇子,其次才是曦国的皇后,此事关乎曦国的内政,还有国君个人的私事。国君不愿信任他,他理解。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无用的。说的越多,越错。
灯灭,两个人谁都没有睡着。
过了几个时辰,舒星弥突然听见枕边人似乎坐了起来,下床了。
这么晚了,他要做什么?
舒星弥微微侧头,半眯着眼偷看。
只见国君披着皎白狐裘,轻步走到自己的画像面前,停住了。
哦,原来又是去看画像。
舒星弥心头松了一口气,也许国君是想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安心平静下来吧。
之前有好多个夜晚,他也会悄悄下地去看画像的。
国君看了半晌,伸手将画像摘下,而后“唰”地撕成两半。
这个声音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像是一把将黑夜也撕开了。
舒星弥根本没反应过来。
又是一阵声响,那精致而美丽的画像被五马分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破破烂烂、零零碎碎地散了一地。
国君撕了画还不够,直接踩在上面,碾、跺、踢……
画上的俊秀面容早已模糊不清。
“陛下,这是做什么……?”
舒星弥单衣薄衫,连鞋都穿错了,他弯腰去拾那些冰冷的碎纸片,差点被踩到手,但还是一片不落地抱在怀里。
碎纸将亵衣弄脏了,他也还是紧紧抱着。
国君冲他伸出手,表情冷峻:“这些给朕,你回去睡觉。”他的声音很疲惫,是命令的语气。
“陛下要做什么,我可以帮陛下。”舒星弥没有放手的意思。
“是吗?”国君一指殿中的火炉:“那你就帮朕烧掉吧。”
舒星弥原地不动,只是静静望着国君,说不清眼中是什么情绪。
“去啊。”国君催促道。
“我做不到。”
“很好,皇后这是要抗旨了?”少年龙颜大怒:“这幅画是朕的,朕要如何便如何,和你有什么关系?”
“陛下,发生何事?……”殿外早已有三五个宫女侍卫听到了动静,前来护驾。
“都退下。”国君朝门外说道。
舒星弥说了一句话,国君没有听清:“什么?”
“这幅画和我有关系,因为画上画的是我最爱的人。”
国君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