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禅开的酒馆内有两股客潮。
一个是早晨的时候,大多数穿长衫的地主们,或者是店铺老板会过来点上一盘糕点,喝上一小杯清酒,互相之间叙叙旧,问问身体健康,以及有没有什么财路。
一个是下午的时候,干完体力活的庄稼汉会过来喝上一大碗烈酒,祛除积攒了一天的疲劳,互相聊聊家长里短,看看谁家的婆娘又添了个大胖儿子,哪家有女娃的就请个先生看一下八字面相,合的话就订个娃娃亲。
在第一波客潮快褪去时,
一个胡子发白的老头叹着气,拄着拐杖来到了酒馆内。
拿出十枚铜钱,排在桌子上。
“牧掌柜,来碗清酒。”
此人是个老顾客了,从牧禅酒馆开业第一天便来了。
平日看其穿着谈吐,皆与平常人不一般。
只是今日怎么换上了麻布衣服,甚至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
牧禅拿着酒壶给老头子倒上了满满的一碗清酒,不由得好奇问道:
“老爷子,今天脸色怎么这么差?”
这老头摇了摇脑袋,脸上神色更加黯淡几分。
“唉,最近生意不好做啊。”
看着店里这会没什么客人,牧禅就顺势在他身边坐下,听着他娓娓道来:
“老朽我原本是开冰窖的,在这长安城内靠贩卖冰块为生,这十几年也算是小有家底。”
“高皇帝即位后,天下也太平了,城外没那么多匪徒了。老朽也用驿道逐渐把多余的冰块卖向洛阳等地贩售。”
“好景不长,前两年的突厥南下还有旱灾,让老朽的生意损失了大半。”
“今年刚有起色,可是不知为何,民间的冰价突然暴跌,幸亏老头子我还算机灵,马上把冰块全部出手了及时止损。否则就像那几位掌柜的,原本几贯钱一斤的冰块,现在沦落到几文钱也没人要了。”
老头苦涩地喝了口碗里的清酒。
“东街的陆掌柜,足足损失了三千两银子。里头还有一千两是管人借的驴打滚,剩下的几十两
棺材本被他儿媳妇拿走了,找了别人家的汉子私奔了。老陆夫人直接当场气死,老陆的儿子觉得自己没脸见人,在家里上吊了。就剩老陆一个人魂丢了大半,现在也不吃不喝,整个人跟痴傻了一样坐在井口旁笑。”
“可能哪天就.....唉。”
老头又小口地嘬了几滴清酒,砸吧砸吧嘴接着说道:
“跟老陆相比,我算运气好的。虽然丢了点家财,但好在人也都健全,这也算是破财免灾吧。”
“老先生可想经营别的生意?”
牧禅有些内疚地问道。
民间冰价暴跌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虽说是那柳三元叹
这就是科技对传统行业的冲突吗?收益一批人,但也会害死一批人。
老头摇了摇头:“隔行如隔山,生意哪是这么好做的?老朽我在经营冰窖二十余年,知道里头有多少弯弯绕绕。倘若一头扎进别的买卖里,那岂不是洗干净脖子任别人宰割?不是谁都像牧掌柜你一样,天纵奇才又有金吾卫做靠山,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只能兢兢业业地吃大家剩下的骨头,哪怕多吃了那么一块肉,立刻会被敲打。”
他恨恨地说了一句:“世家的心,黑。”
牧禅无奈地摇了摇头,沉声说道:
“老先生慎言。”
在这个朝代,世家的底蕴深厚能追溯到春秋时期。
千年的人脉积累,让他们的门生遍布天下,连皇权都受其桎梏。
甚至隋朝的灭亡,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科举制动了他们的奶酪。
老头喝了一大口酒,有些微醺猛地一拍桌子道:
“老朽活了大半辈子,也没什么放不下了,一把臭骨头纵使是五姓七望也拿我没办法。”
“只是有些不甘,先祖积攒下的家业,到我这一辈给毁了唷。有时候老头我也想过个田舍郎,散家翁的日子,但不知为何一看到银子在我手里缩了水,整日就提心吊胆地睡不好觉。”
这就是资本积累的罪恶,它会像滚雪球一样不停
壮大,直至变成一个将所有人都吞噬的庞然大物。到那时候所有的人,甚至连资本家自身都变成了资本的奴隶,穷其一生终日惶恐劳碌,只为了让那些银子再翻上一倍。
别说是现在了,就连千年后的现代也想不出解决办法,不照样还是摸着石头过河?
只见老头打了个酒嗝,往牧禅这边挪了挪,悄悄地在他耳边说道:
“牧掌柜,你聪颖过人,有个买卖你帮老头子参谋参谋。”
牧禅有些好奇:“什么买卖?”
糟老头子怀得很,刚刚还说不敢插手其他的生意。
这才喝了几两马尿,花生米都没吃几粒就把事情却抖出来了。
“虽说民间冰价大跌,但是却有一样东西价格暴涨,直赶黄金。”他看了看四周,确定隔墙无耳后,才接着在牧禅耳边说道:“这个白色的小石头不知有何妙用,各路商贾都在疯狂收购,甚至朝廷也插了一手,老头子我砸锅卖铁,甚至豁出去了这张老脸,四处低声下气地求人才换来了一批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