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鬼舞辻无惨依旧没有回来,累也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八百比丘尼没有早早入睡,而是坐在了外廊等人。
自然不是等鬼舞辻无惨,而是等魇梦。
——虽然她也不敢确定魇梦究竟会不会来。
大费周章送来下了血鬼术的信封,将她拉入奇怪的梦境,做了这种事之后,按理来说怎么着也是应该亲自过来一趟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屏退了佣人,独自坐在外廊等待着。
而魇梦也的确没有让八百比丘尼的等待落空。
穿着黑色西服的睡梦之鬼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旁,却并未在她身边坐下,而是单膝跪在她的脚边,将手搭在木质的廊板上,仰起脸对她投以专注的视线。
“八百比丘尼大人。”魇梦轻声开口,唤着她的名,询问她:“您是在等鬼舞辻大人吗?”
他的脸上又不自觉地泛起红晕,衬得脸颊上的块状花纹冶丽奇诡——那块状花纹上的色彩如虹般渐变,即便是在夜里也堪比童磨的七彩虹膜那样引人注目。
“还是……”他的嗓音也染上了几分属于夜里的暧/昧,声线低喑:“在等我呢?”
八百比丘尼没有理会他一直都不同于常人的语气语调,也没有在意他的神色,只是将放在手边的空信封扔向他,淡淡地开口:“理由。”
她这种像是一句话都不愿意同他多说的姿态更是令魇梦痴迷,他的笑容恍惚迷醉,却是反问她:“您想让我给出什么理由呢?”
明知故问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魇梦面上笑容丝毫未减,甚至连神色也一如既往。
虽然这副姿态就不是一般人会有的表现,但说出来的话至少还有条理的存在,无论表面上看起来再怎么怪异疯狂,基本的理智却一直都是存在。
魇梦捡起她扔过来的信封:“啊,那就从信封开始解释吧。”
魇梦笑意盎然,全然不在意八百比丘尼冷淡的脸色和态度,他拿着信封的姿态随意,颊边稍长些的头发被晚风拂起,露出那张年轻俊秀的、泛着红晕的面容。
发尾的奇异的色彩在风中微微浮动,在廊上灯火的衬映下竟也增添了几分生动。
“作为【鬼】受到的限制太多啦,就算只是血液,一旦暴露在阳光也会化为灰烬。”魇梦狎昵般将信封贴在自己的皮肤上,微微阖起眼睛对她说:“可是我实在很想告诉八百比丘尼大人,我的力量已经比以往更加强大了。所以我把自己的血涂在了信封封口的内部,只需要一点点就足够了。”
在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八百比丘尼终于正眼看他了。
“这样的方法很稳妥吧,不需要近距离接触对方,也不需要将自己暴露在他人的视线之内,甚至因为血量太少,所以就算是您也闻不出异样。”
魇梦歪了歪脑袋,换了个姿势依旧认真地注视着她:“但我的血就是触发血鬼术的媒介,只要信封被打开,这个远程血鬼术就会被触发,而您也会因此陷入睡梦之中。”
“何必呢,”八百比丘尼淡淡地说:“在我的梦里,你根本看不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八百比丘尼自然很清楚魇梦的特殊癖好,也清楚他为何想让他人陷入他所制造的梦境里。魇梦喜欢看到他人陷入噩梦后饱受折磨的样子,也喜欢看他们露出扭曲狰狞的表情,更喜欢人类在痛苦之中拼命挣扎的模样。
这一切都能令魇梦感到深深的愉悦。
不过,八百比丘尼很显然无法满足上述的任何一个条件。
她既不会因为噩梦而痛哭流涕,也不会被美好的梦境所迷惑,所以更不会因梦境的破碎而感觉绝望无助。
在八百比丘尼的身上,从来都不会出现这些过分激烈的感情。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魇梦看来,她的本身就是真正的【悲惨】的合集。
哪怕她的表情毫无波动,她的眼神也没有动容,更不会在像其他的人类那般在痛苦的噩梦中被纠缠着难以脱身。
但魇梦就是喜欢这种从悠远的过去延续而来的,无力解脱也难以继续的漫长绵远的无望之苦。
魇梦将她拉入梦境的目的却并非是想像对待其他人类那样对待她,而是如他所说的那般,他只是想告诉她——
【我已经获得了更加强大的力量。】
而魇梦也知道,无论是被怎样的力量困住,她也能够想出解决的方法——八百比丘尼从一开始就知道如何才能从魇梦的梦境里脱身。
“我看到了您死去的那个瞬间的美丽。”魇梦将手掌放在她的腿上,在八百比丘尼蹙起眉头时把自己的脸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就这样枕着她的大腿,他高兴得几近雀跃,语气里也满溢着兴奋:“能再次看到您展露出这样的姿态,我实在是太幸福了。”
所以在白日里被她叫了名字却不出现,不仅仅是因为受到了阳光的限制,也是因为他想要看到八百比丘尼为了从梦境里脱身,而让梦中的自己死亡的场景。
在现实中闭上眼睛便意味着被困在了梦境里,而在梦境里死去,则意味着能在现实重新睁开眼睛。
“以您的聪慧,一定能在短暂的时间里想明白这点。”魇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