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有朝。谢舒天不亮就起身了,去厨下热了饭,又回屋叫曹丕起身,伺候他穿衣梳洗。直到曹丕收拾妥当,坐到案几后吃饭,谢舒这才腾出空来收拾自己,梳着头,与他搭话道:“自从华贵人离世,我可都半个多月没去司空府向老夫人定省了,实在是不孝,老夫人不怪我么?”
曹丕咬了口米糕,嚼着道:“娘倒没说什么,不过曹华的事已了结了,你既是自己提起来,便接着去定省吧。说起来,夫人近来也问过我定省的事,我本想让她去,但她自从生下慧儿后便身子不好,最近又阴雨不断,我怕她淋了雨更加不好,便没答应。你出门时让侍婢好生撑着伞,多穿几层衣裳,可别淋着了。”
谢舒“嗯”了声,又问:“华贵人的事如何了?”
曹丕道:“说是曹节下的毒,但陛下的话父亲信不过,也没处置她。为了安抚丁夫人,父亲正打算杀了贾诩给大哥报仇哩。不过这事跟你没关系,也波及不到你头上,你放心去就是。”
谢舒应了。曹丕吃了两片糕,又扒了几口粥,便放下碗筷道:“不吃了,我得走了,你也早去早回,别惹娘生气。”
谢舒笑道:“知道了,我哪敢惹娘生气。”拿来一件大氅披在他的官服外头,把他送到廊下,看着吾遗撑起伞跟他走了,才又进了屋。
卯正时分,天微微放亮了,雨却仍旧下个不停。谢舒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便乘马车去司空府定省。
进了卞夫人的侧院,谢舒便觉出气氛不对。往常这个时辰,府里各处来回事的人早该来往不绝了,今日却是静悄悄的。纸门关着,卞夫人时常带在身边的侍婢采莲和采荷正在廊下侍立着。两人都是认得她的,便通传了进去,过了一会儿,卞夫人请她进内。
谢舒除下大氅进了屋,见卞夫人在案后坐着,梳着家常的垂云髻,肩上披了件灰毛氅,正凝神看账。谢舒行了大礼,道:“媳妇请母亲晨安,多日没来侍奉母亲,实在不孝,请母亲宽宥。”
卞夫人抬眼看看她:“无妨,丕儿都与我说了。”吩咐她起身,又道:“你随意坐吧,我还有账没对完。”
谢舒应了,却不敢怠慢,来到卞夫人身边,替她磨了墨,又添换了茶水。卞夫人似是心绪不好,微蹙着眉头。谢舒也不好叨扰她,便自己在屋里找活干,见窗下的案上搁着一簸箕青豆,尚未拣完,便坐到窗下挑豆子。
屋里寂寂的,外头的雨停了一阵儿,又下起来,打在檐头上沥沥有声,愈显得屋里安静。谢舒手里拣着豆子,偷偷分神去看卞夫人,见她虽在看账,心思却在别处,半晌也没看完一卷,与她平素雷厉风行的作风大不相同。
谢舒心下奇怪,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问,侍婢却在外头敲了敲门,禀报道:“夫人,崔夫人来了。”
卞夫人便让请她进来。谢舒起身向崔莘施礼,崔莘斜了她一眼,没搭腔,只向卞夫人笑道:“娘,媳妇来看您了。”她的声线脆生生的,为人又活泼,屋里立时热闹起来。
卞夫人便也打起精神:“今日不该你侍奉,怎么也来了?”
崔莘道:“子建说华贵人出事后,府里一直不大太平,他放心不下,便吩咐媳妇常来陪伴母亲,若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也好替母亲分忧。”说着话,一边解下大氅。
屋里伺候的侍婢见状想接过去,崔莘却不给她,随手丢给了谢舒。谢舒只好接了,替她拂去雨珠,抖平了搭在架上。卞夫人看在眼里,没说什么。
崔莘过去挨着卞夫人坐了,亲热道:“母亲算账呢?”
卞夫人“嗯”了声:“月底了,府里的事多着呢。”似是无心与她说话,道:“你自便吧,想吃什么,让侍婢给你拿。”
崔莘却偏偏看不懂眼色,赖着卞夫人道:“不如母亲教我算账吧,说来不怕母亲笑话,府里的账总是被我弄得一团糟。”
卞夫人敷衍道:“你们府里如今只有夫妇二人,仆婢亦不算多,府兵的饷钱是从军营支领的,算起来能有多少开销?便是账不对也不打紧的。”
崔莘道:“可是子建为算账的事说过我好几回了,他总是对我不咸不淡的,我不想让他烦心。”
卞夫人微微无奈:“植儿本性如此,并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事。但你身为他的妻子,也得学着讨他欢心才是。”
谢舒有些看不过去,忍不住解围道:“弟媳,母亲要对账,你过来帮我拣豆子吧。”
崔莘一向厌恶她,秀眉一拧,正要回绝,却见卞夫人淡淡的,似是心绪不好。崔莘这才长了眼色,不情不愿地道:“也罢。”来到窗下在谢舒对面坐了,与她一起拣青豆。
过了小半个时辰,谢舒抬头看看案上的铜滴漏,对崔莘道:“时辰不早,咱们回吧,母亲也该用饭了。”
崔莘心里有气,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要回你回,我要陪着母亲。”
卞夫人道:“你也回去吧,这会儿雨下得小,若是耽搁久了,只怕雨又大了,路上不好走。”
崔莘只得道:“是。”同谢舒一起告退了。
侍婢撑起伞,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院门。崔莘见四下无人,便回身逼近谢舒,怒斥道:“方才在屋里,弟媳也是你叫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