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刻毒之色从她姣好的面上一闪而过,衬得整张脸诡艳难言。紫绶细想她说得有理,又不敢得罪她,只得做小伏低,软语哀求道:“夫人若想带子高走,贱妾绝不敢有怨言,只是今日天色不好,外头雨雪交加的,子高才刚满月,只怕路上受凉。还请夫人宽限两日,待得明后日天色好了,贱妾一定亲自将子高送到夫人处。”
徐姝却哪里肯容她求情,她性子急,想到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断然道:“不行!带他走!受了凉也是他的命不好,受不得抬举,怪得了谁!”
紫绶舍不得孙登,抱住徐漌的腿不撒手,徐漌抬腿便踢。紫绶被她踹中了头脸,发髻散乱,形同疯妇,却仍哭泣着不肯放手。
屋里一时乱作了一团,徐姝正要让小丫头上前拉开紫绶,却见侍婢仲姜从外头进来了。
外头雨雪纷纷,仲姜的鬓发和眼睫上都挂着纯白的雪珠,她进屋施礼道:“见过徐夫人,方才奴去夫人的屋里传话,夫人恰好不在,奴便来了这里。将军请夫人即刻去前殿一趟,有些话想当面问问夫人。”
仲姜是孙权身边的人,徐姝虽看她不顺眼,却也不得不待她客气几分,命小丫头退下,问道:“将军传我所为何事?”
仲姜垂下眼帘,恭谨道:“夫人去了便知道了。”
徐姝见她口风甚紧,有些不悦,对趴在地下啜泣的紫绶恨恨道:“今日便宜你了。”向徐漌使了个眼色,道:“把孩子给她吧。”
紫绶连忙起身接过孙登,顾不得自己形容狼狈,将他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徐姝随仲姜来到前殿时,殿外的雨雪下得正急,天色阴沉。殿内没有燃灯,阴暗昏昧,孙权独自坐在主位上,脸隐藏在屋梁投下的巨大阴影里,辨不清阴晴喜怒,让人看了莫名不安。
仲姜将徐姝引入殿中,便退下了。徐姝向孙权施礼道:“妾身见过将军,将军有何事吩咐?这大雪天的,急急忙忙地传妾身来见,害得妾身的鞋袜都走湿了。”她软语娇嗔着,想走到主位上挨着孙权坐下,谁知孙权却冷声道:“跪下。”
徐姝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对上他一双冷若寒星的眸子,才浑身一颤,惶惶不安地在殿中跪下了。
孙权倾身从案头上拿过一卷竹简,“啪”的一声抛在徐姝面前的地下,竹片磕在地板上,发出一连串清脆而突兀的声响,惊得人心头乱跳。孙权道:“今日的朝会上,有人上疏弹劾你父亲徐琨虚报人头,贪污军饷,这是奏疏,你看看吧。”
徐姝心中大乱,她俯身拾起竹简展开,只见开头是几句奏言,中间密密麻麻地罗列了几百个人名,大约是虚报的名头,末尾的署名是“讨虏将军府东曹主簿步骘”。
徐姝的瞳孔蓦地缩紧了,她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下衔恨,却不得不伏地顿首道:“父亲身为江东部将,不检行伍,贪亏军饷,实在有负于将军的厚望,罪责深重。但请将军看在他曾先后追随过先主和讨逆将军的份儿上,对他从轻发落,妾身亦愿代父受过。”
孙权却淡淡道:“你父亲麾下有五千多兵,奏疏上罗列的亏空不过才二百来人,其实也算不上贪污军饷。战争时有损耗,有些人战死了,尸首尚未找到,或尚未报上去,名字便仍旧留在名册上,按人头领取饷钱,在军中也算是常事。如果细查起来,只怕每支部伍中都有这种情况,我若是因此惩处了你的父亲,岂不是人人都要受罚?况且你是内眷,你的父亲便也是我孙氏的勋戚,就算他真的贪污了军饷,我也得对他网开一面不是?”
徐姝听了心头一松,忙叩首道:“多谢将军,妾身回去一定写信叮嘱父亲严整行伍,再不辜负将军的厚望。”
哪知孙权却话锋一转,道:“你不必急着谢我,我虽不会因为这几百人的亏空惩戒你父亲,但这份名单里提到的一个人,却让我很是感兴趣。”
他说着拍拍手,道:“带上来——”便有两个侍从应声从殿外拖了一个人进殿,摁着他跪在了徐姝的身旁。
孙权道:“徐姝,你转头看看,你可认得这人么?”
徐姝侧首看去,只见是个其貌不扬的男子,看着大约二三十岁年纪,穿了身粗麻短衣,他似是受了伤,衣裤上血迹斑斑。
徐姝满头雾水,摇头道:“妾身不认得。”
孙权微微一笑,又道:“卫成,那你认得徐夫人么?”
卫成这个名字入耳响亮,徐姝大惊之下失了颜色,虽然很快便稳住了,但早已被孙权看在了眼里。
卫成此前已被严刑拷问过了,哪敢隐瞒,忙道:“徐夫人不认得小人,小人却是认得徐夫人的,小人与徐夫人虽然从未见过,但小人的父亲卫梁曾在将军府里当过车夫,替徐夫人办过差,徐夫人因此让徐琨大人将小人收在麾下,领取军饷,但不必入伍服役,又把徐家在富春的田产分了几亩给小人。”
徐姝慌了手脚,斥道:“你胡说!我不认得你,更不认得你父亲,他何时替我办过差?你不要含血喷人!”
孙权在主位上冷眼看着,此时插言道:“你怎么不认得卫梁?当初不正是你把他领到孤的面前,指证谢舒谋害袁老夫人,并害袁裳小产的么?”
徐姝一噎,忙改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