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下起了大雨,雨势湍急,低垂的铅云中闷雷滚滚,靛青和紫红的闪电交错亮起,似是数条巨龙缠斗于天际,惊心动魄,天地间只闻一片震耳欲聋的水声。
食时时分,文鸢冒着大雨去门口取饭食,与门外的守卫低语了几句,再回屋时,已带上了满面喜色。
步练师此时尚未起身,文鸢将饭食放在榻前的桌上,上前轻轻撩开床帐,只见步练师面朝榻外侧身躺着,睡得很不安稳,淡眉微蹙,额上起了一层薄汗。
文鸢轻声唤道:“夫人,时候不早,该起身用饭了。”
步练师也不知是睡得太浅还是根本没睡,一叫便睁开了眼,目中殊无困顿之色。文鸢扶着她起身靠在榻边,又拧了一条热巾来给她擦汗,道:“夫人,奴刚得的消息,前几日袁裳出府探望袁老夫人,不慎失足摔倒,早产下一个男婴,已夭折了。徐姝奉将军之命彻查此事,将所有的罪责都扣在了谢舒的头上。现下谢舒已被罚禁足幽闭,她身边的大小丫头,甚至连青钺都被赶出去了,只留下朝歌一个伺候她,这下谢舒算是一败涂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步练师微微笑道:“我就知道,徐姝恨谢舒入骨,有些事不必咱们亲自动手,她就会替咱们料理干净的。”
然而她的笑还未完全绽开,就变成了难耐的轻吟,上扬的唇角也深深地抿了下去。文鸢见她脸色煞白,刚擦去的薄汗又沁了出来,心知不对,掀开她身上的薄被一看,只见床褥上已洇开了一小片血渍。文鸢失惊道:“夫人要生了!”连忙打发小丫头文雁:“快去禀报将军,请医倌和产婆来!”
步练师捂着肚子喝道:“不许去!”
文雁本已慌慌张张地跑到了门口,闻言只得停下步子,为难地看着二人。
步练师紧紧地抓着文鸢的手,挨过了阵痛,才放开她喘息道:“你慌什么,我昨天半夜就开始疼了,现下离生还早着呢,等一等再去不迟。”
文鸢着急道:“虽说现下离生产还早,但夫人毕竟是头胎,早些请医倌和产婆过来候着总归稳妥些。”
步练师摆摆手,阵痛消耗了她太多的气力,她已无力与文鸢多说什么,面朝着榻里侧身躺下了。文鸢只得替她盖上被子,焦灼不安地守在榻边。
到了这日傍晚时分,步练师的阵痛发作得越来越厉害,从最初的大半个时辰一次,到每隔一二刻便发作一回,文鸢和文雁见她疼得翻来覆去、坐卧不安,吓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步练师这才道:“去请医倌吧,我就快挺不住了!”
文鸢忙答应了,起身要去,步练师却又一把拉住她,道:“若是将军问起,就告诉他我已经疼了一天一夜了,是听说袁夫人出了事,怕吵扰她,才硬撑着不敢去禀报他的……”
她面色灰白,几近虚脱,话说得断断续续,缓了一会儿,又接着道:“我现下已近临盆,即便是医倌来了,也看不出我究竟疼了多久,我只有难产,才能博取将军的怜惜。现下袁裳的孩子死了,谢舒被禁足幽闭,正是我翻身的好时候,切记切记,将军面前,可万不能说错了话!”
文鸢忙道:“夫人放心就是,一切都在奴身上。”步练师这才放她去了。
过了没多久,医倌和产婆都冒雨赶到了,孙权得了信,也前来探望。但医倌说步练师是头胎生得慢,孩子只怕得明早才能落地,劝孙权回去歇息。孙权看看天色不早,在外厢里守了一会儿,便回袁裳屋里安睡了。
次日一早,孙权心里有事,天不亮便起身了,外头的大雨仍旧瓢泼似的下着,闪电不时照彻夜空,窗外被风雨摇撼的树影投在窗纸上,斑驳不定,像是无数抓挠着的森森鬼爪。
袁裳尚在昏睡,腕间裹着的白布上渗出暗红的血迹,孙权叹了口气,替她掩紧了被子,又叫仲姜进来看着她,便出门去看步练师了。
文鸢一夜未睡,守在廊下远远见得孙权来了,便进了内卧,附在步练师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步练师经过一夜的折腾,此时已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听说孙权来了,却又咬牙撑起身子,高声痛呼起来。
那接生的产婆被她吓了一跳,从被底探出头来,道:“夫人,别叫了,现下正是关键的时候,您得省着点气力生孩子啊!”
步练师不管不顾,叫得一声比一声凄厉,那产婆透过屏风向外看了看,只见紧闭的纸门上映出一道英武挺拔的男子身影,正不安地在门外踱来踱去。那产婆便也明白了几分,摇了摇头,复又钻入被中,闷声道:“夫人,用力啊,孩子就快出来了。”
孙权在外听着产房里的动静,只觉心惊肉跳,步练师平日里一向轻声细语,他若不是就站在门外,怎么也想不到她竟能喊叫得这般惨烈,像是有人用刀剐着她的肉似的。
过了一会儿,徐姝和紫绶也得了信,陆续到了,一左一右陪在孙权的身边,忐忑不安地听着屋里的动静。
外头的天渐渐亮了,只是因着下雨,始终暗沉沉的,步练师仍旧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却不见孩子出生。
孙权等得心焦,叫过文鸢问道:“步氏生了多久了?”
文鸢伏地道:“回将军的话,已有一天两夜了,夫人之前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