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可以为你杀人
“所以…父亲，十三并不是我费尽心思策反过来的，而是打从一开始，你就处心积虑的想要将他送到我身边，对吗？”缓了一会儿后，男孩抬眼盯着桌子那一头他最熟悉，也最陌生的男人。
宋延年略作沉吟，迎上对方的目光，“有很多事情，你需要这样一个人替你去做，不是吗？”
“很多事情？就像这一次事先潜入九皇子府中留书信？”
“不止，必要时，他还可以为你杀人。”
“看来，父亲很早就已经开始计划着让儿子变得强大起来了呢，只是…我很好奇，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打算的？”
中年男人端起面前的茶闻了闻味儿，“从我知道你克服内心恐惧爬上树的时候。”
“爬上树？”
重复了一遍宋延年方才的话，宋长尤忽然笑了起
来，只是笑着笑着，眼睛却渐渐模糊。
原以为母亲亡故后，他再也不会为了什么事情而动容，原以为那一夜跪在长明灯前，已经将今生的泪掉完了，原以为自己建造起来的盔甲已经足够坚固，可却不曾想，敌人的长矛还是轻而易举的就刺了进来。
他自幼恐高，这辈子唯一主动爬过的树，长在穆将军府外。
虽然心里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可是嘴上还是逞强的问道，“不过就是上了回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不一样？”
“为了见一个人连先天的恐惧都克服掉了，这样的你足以让我相信，为了保护一个人，有能力克服掉后天的懦弱。”
“徙薪曲突未雨绸缪，原来从阿姐被送进将军府陷入父亲无法掌控的困局里时，您就已经将我当成她日后坚实可靠的后盾来培养了…”男孩长长的睫毛一点一点的湿润，眼眶里禁锢的液体却固执的不肯落下
来。
“长尤，”中年男人眉头稍稍皱了起来，眼里似划过些许不忍，“虽然承认有些难堪，但不得不说，在谋略和洞察力方面，你远比我这个做父亲的要出色的多，若你能独当一面，于日后总是有益的。”
“你不过是看清楚自己微末的能力后，想要让我去替你做一个同阿姐身边豺狼虎豹撕咬的守护者，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何必说的那样冠冕堂皇。”仅有十四岁的小小少年哑然失笑，唇边苦涩良多。
宋延年别开头，将视线投掷在空无一物的某一处，“事实证明，你也想要成长，想要强大，而我不过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助你。”
“爹，”男孩唤了一声，于泪眼朦胧中看过去，一字一顿的问道，“我阿娘的死，算不算你帮助我的一种方式？”
闻及逝者，中年男人神色忽而黯淡，那张被风霜稍作浸染的面上迅速闪过一丝悲痛，“那件事…是意料之外…”
“是，”男孩冷冷的打断了中年男人的话，“意料之外的事情，却也让你有意料之外的收获呢，若不是阿娘不在了，我又怎么能如你所愿的快速成长起来…”
跌坐在板凳上，指尖不小心触碰到面前的瓷碗，浅黄色的茶汤摇摇晃晃，沿着圆形的壁部洒出来些许。
宋长尤低下头，静静瞧着面前不受控制微微波动的汁水，眼睛里的眸色渐转悲痛，唇角边还未收回的弧度里，溢满了嘲讽。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从那一日克服恐惧爬上将军府外的大树，自己还尚且懵懂的时候，父亲就已经替他规划好了今日的道路，阿娘离开后突然的顿悟，不过是应了对方的想法，两个人从最开始的殊途，因为心底里面共同牵挂的那个人，一点一点的走到了同归的道路上。
可是即便是此刻明白了又能怎么样，他无法忤逆父亲的意愿，无法回到过去继续当一个躲在母亲长袖
下不管不问的孩童，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孑然一身的阿姐独自面对将军府内各方势力。
这条路不仅仅是宋延年提前安排的，也是他后来自己亲自选择的，所以…就算是再怎么厌恶悲痛和不公，都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我从前一直以为，爱才是维持两个人亲密关系最重要的因素，可最近方才懂得，原来利用和愧疚才是，不知今日之事后，父亲在面对儿子的时候，是否会有这两种在面对母亲和二姐姐时才会有的感情？”
一句没来由的话，却突然让中年男人变了变神色，短暂的慌乱过后，他释然的笑了起来，“看来，你上次问我的问题，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闻言，蜗居在宋长尤心底里面的猜测总算得到了证实，试探性撂出去的话，在对方的言笑晏晏里有了肯定的答案。
宋延年这些年来之所以宠溺和纵容尉氏一房，是因为他想要利用妻子和吏部尚书之间那一点点的牵绊往上爬，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他极尽可能地讨好尉茹
蝶，旁人看来的爱，不过是怀有目的的刻意为之。
宋晚晚嫁入穆将军府，于宋延年而言依旧是一种利用，先攀上陛下侄儿的府门，然后在令其借机提携，毕竟，穆之周同吏部尚书大人比起来，要更加有用的多。
宋长尤想，父亲当日同意更换阿姐的姓名，看来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的。
未将一个人真正放在心上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