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娶了媳妇,秦氏心里自然高兴,然而娶的是公主这尊大佛,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微妙。
镇国公心态就好了很多,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态度。
待到辰时,新人方才起,九思苑那边传来话说公主殿下稍后便来拜见。镇国公和颜悦色打发了传话的侍女,同妻子道:“他们也就这两日在眼皮子底下晃,以后只怕你想见都不一定见得着。”
秦氏没理这话,只扶了扶头上玉簪,又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问自己的丈夫:“老爷看我这一身,可有不妥?”
镇国公不由笑道:“今日是家礼,你是做婆婆的,怎的见新媳妇这般紧张?”
秦氏不由道:“老爷说得什么话,这新媳妇是一般人吗?”
任是换了谁做她儿媳,她都不必紧张,便是嘉蓉,她也照样是一品国夫人的气度,只元羲这儿,她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镇国公只得宽慰道:“你且放宽心,她是聪明人,就冲你是韶卿的母亲,你便是穿着布衣坐在那边,场面上她也不会失礼于你。”
秦氏心里如何不知,不过是因为太在乎,这才有些进退失据。
另一边元羲也在问沈珏:“你说我戴这套红宝石头面,会不会太张扬?”
沈珏抬起眼来看着元羲,道:“以殿下的容色,便是素面朝天,也是张扬的。”
公主殿下横他一眼,转过头时嘴角却是轻轻勾起。九月心领神会,便把那头面一一戴到元羲发上。
人逢喜事精神爽,公主殿下新婚燕尔,自是容光焕发,又有上好的衣衫首饰妆扮着,越显明艳动人,不可方物。
小夫妻两个相携而来,远远看着仿若金童玉女临凡,到了近处,见他们二人并肩而行,亲密无间,秦氏心里头便透出丝丝欢喜,面上亦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新妇见公婆,旁的新娘都是毕恭毕敬,到了元羲这儿,她是比坐着的人更加泰然自若。奉茶叫人亦是落落大方,不见丝毫拘谨。
自镇国公夫妇那儿得了两个大红包,转头受沈瑜家礼的时候便是轮到她把红包给出去。
沈家人口简单,也因此沈珏身上有子嗣压力,但儿媳妇是金枝玉叶,原本该这种场合说的那些个传香火承宗祧的话,这会儿无人提起,彼此客客气气,心照不宣。
反正丑话都已说给了儿子听,这种时候便也都乐得粉饰太平。
见过沈珏家人,两人复又回到九思苑。昨日忙着婚礼仪式,元羲的嫁妆也好,宾客的贺礼也罢,都还未入库,今日一大早侍女们得了公主示下,已开始整理起来,如今这九思苑里正是忙碌。
走到阶下,沈珏见侍女们进进出出忙里忙外,便同元羲道:“让她们先忙,不若我带殿下四处看看。”
元羲瞥他一眼,笑道:“此处既叫作九思苑,想是取自“君子有九思”之典,然而这苑中如今到处张灯结彩,失了意境,反而不美。”
这便是婉拒了。
沈珏笑了笑,道:“殿下道理真多。”
元羲轻抿了抿唇,方道:“我今天不想多走路。”
沈珏“哦”了一声,笑得越加意味深长,他凑到元羲身边悄声道:“原来如此……怪我不体恤殿下辛劳。原还以为殿下不愿逛园子是急着回来拆贺礼呢。”
这人真是……
元羲横了他一眼,嘴上道:“确也有这个原因。”
说罢不再理会他,提了裙角率先往屋内走去。
沈珏顿了顿,亦跟着走了进去。
满朝文武大小官员几乎人人都送了贺礼,这还不算,帝都那些个纨绔、同元羲交好的商贾亦都有所表示,那么多的贺礼当然不可能每一件都由公主殿下亲自动手拆,大部分都是几个侍女自行造册入库,只少许亲近之人送的,才会经公主殿下的手。譬如顾祎托武安侯特意送过来的礼物,早早便被元羲的亲信侍女单独放到一边,留待公主殿下亲自打开。
元羲看到那个熟悉的木匣子的时候,倒是一愣。
沈珏见她不动手,心里有股子快刀斩乱麻的意气,直接道:“殿下不拆,那便由我来代劳。你我夫妻一体,谁拆都一样。”
他的手伸向那木匣子,元羲按住木匣,开口道:“我自己来吧。”
她掀开木匣,一只小小的白瓷酒坛正静静躺在匣中,匣子里头垫了红色丝绒,温润的白瓷同细腻的红丝绒相互映衬,赏心悦目。
元羲取出那白瓷酒坛,拿在手上轻轻颠了颠,又举起看了看,却并不打开。
“这是什么?”沈珏好奇地问道。
元羲笑了笑,道:“女儿红。”
南方有旧俗,家里生了女儿,便要埋一坛自酿的酒,待到女儿出嫁之时,开坛启封宴客,那酒便称做女儿红。
沈珏是知道这个习俗的,他接了过来,道:“这是殿下出生那年埋下的酒?那到如今,也有近二十年了。”
二十年陈的女儿红,从万里之遥的荆州送到她手上,不可谓不用心。
便是元羲自己,都已经忘了还有这坛酒。
“那他还挺有心。”沈珏淡淡道。
元羲点了点头道:“表哥一向如此。”
沈珏拔开塞子闻了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