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严寒不比去岁,只正经下了两场雪,年头便翻过了。
天佑元年这一年,大殷天子膝下两位成年了的公主先后由君父下旨许配了婚事。天子长女安国昭宁公主下嫁的是镇国公府,而次女安平公主下嫁的乃是扬州周氏。扬州富庶,那周氏更是扬州地界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在前朝时还曾出过一位皇后,也算是钟鸣鼎食之家,旁人说起此事,也都说陛下疼女儿。
然而此事却是把沈皇后打击得不轻,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最后打她脸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这桩姻缘,是嘉蓉亲自同她父皇讨来的。
“嘉蓉,你可知你伤了母后的心。”自己求了兄长,忍了元羲的加封,想把女儿留在身边,最终她却选择远嫁她乡。
嘉蓉看着自己的母亲,轻轻一笑,回道:“儿臣先前便说了,这一回想自己选,母后不是答应了的吗?”
看着一意孤行的女儿,皇后心气上涌,却仍旧苦口婆心道:“那扬州离洛邑有万里之遥,父皇母后根本护不住你。你若被人欺负了,哭都找不着地!”
嘉蓉摇了摇头,坚定道:“母后别说了,儿臣心意已决,圣旨也已昭告天下,断无反悔之理。”
她真是鬼迷了心窍。
沈皇后恨铁不成钢:“你当真叫母后失望。为了个男人,竟要抛弃父母远走他乡。嘉蓉,你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皇母后吗?”
少女笑了笑,褪去了稚气的笑容里带出了几分锋芒,她看着自己的母亲,道:“母后这话说的奇怪。儿臣为君分忧,愿赴扬州联姻,为父皇笼络南方士族。母后不赞儿臣一句深明大义,反而说儿臣抛弃父母?这话说出来,才真叫伤女儿的心。”
沈皇后嘴唇动了动,看着陌生而又熟悉的亲闺女,终究气得甩了袖道:“好!路是你自己选的,你不要后悔。”
少女挺直了背,直视着母亲的眼睛,脆生生道:“路是女儿自己选的,是好是坏,女儿自己会担着。”
说罢她向着自己的母后行了大礼,旋即起身离去。
沈皇后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一阵气苦。
甘露宫中母女两个不欢而散,玉藻宫里,却是一片喜气洋洋。
这一年的最后两个月,元羲是在忙碌的备嫁中度过的。到了最后几日,更是直接住回了宫里。
原本也是要从宫里嫁出去的,兼之还要应付各宫娘娘添妆贺喜。
元羲的嫁妆名义上是由太常寺准备,但公主出降,各宫自会再行添妆,最后定下来的单子,比最初太常寺拟的那份,可丰厚不少。
其实有了天子增号加封以作添妆,这些个嫁妆反倒不再起眼。但最受宠的公主的排面毕竟摆在这儿,又是嫁入沈家,皇后也好,后宫嫔妃也罢,无论心中怎么想,面上都不会小家子气,那一百二十八台嫁妆,无一不是珍品宝器,随便拿一样出去,都能当别家的传家宝。
这泼天的富贵,最终都流水一般进了镇国公府。
公主出降,场面盛大自不必说。新郎的现任长官礼部侍郎任礼会使,前任长官弘文馆学士作傧相,而新娘这边,新娘舅舅太府卿障车,太府卿掌钱财,这位又是公主舅舅,为难迎亲的驸马再合适不过,叫驸马散出去好些银钱,方才放了婚车通过。
这还不算完,到了公主寝宫,又被拦在门外。驸马依照婚俗连作三首催妆诗,里头才有动静。宫门打开,率先出来的是公主的仪仗,宫人们鱼贯而出,手上各持礼器,看得人眼花缭乱,直到最后才是金尊玉贵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公主殿下。
元羲今日一身红色嫁衣,头戴九翚金凤冠,手上还矜持地执着一柄精致的团扇,那扇子遮了她的面容,只露出一双风流多情妙目,这般轻扫过来,叫人心神为之一荡。
沈珏上前,面向元羲轻轻一礼,公主殿下举扇侧首,以示羞意。一旁礼会使同宫中女官开始一唱一和说起了早就准备好的场面话。沈珏见元羲虽举着扇子,但明显越来越不耐烦,手渐渐放低,最后只堪堪遮住了那艳艳红唇,倒是露出了大半张脸。
今日是大喜,她可谓浓妆艳抹,沈珏看过去却只觉好笑。这未免也太……元羲觉察到他隐含笑意的眼神,立时便瞪了他一眼,沈珏忙低眉掩目,再抬起头来,便已恢复平日从容自若的神态。但若仔细看,还是能发现新郎眼角眉梢怎么也收不住的笑意。
狐狸精真不矜持,大庭广众下笑成这样,元羲稍稍把扇子举起,心中暗自嘀咕。
总算场面话说完了,随后驸马携公主殿下拜别帝后,复又引她上了婚车,公主的仪仗跟在婚车后面,一路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出了皇城。
皇城之外,便是民间访市。今日公主大婚,虽沿途已清道,但爱看热闹的百姓早早便占好了位子,守着看这难得一见的盛大婚礼。
今日安国昭宁公主出降,娘家人这边是大皇子送嫁。这迎亲的队伍、公主的仪仗、皇子的扈从,加起来长长的一支队伍,叫大家伙可开了眼。
然而便是天子的嫡长子在队伍里,今日最出风头的,却还是尚了公主的新郎官。
却说那新郎官一身大红喜服骑在银鞍白马之上,正是春风得意,恍然叫围观的百姓想起当年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