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殷地大物博,然产茶之地,却都在南方。荆扬二州,包了大殷九成的茶源。商人南茶北运,借此谋利。
如今天子下令,大殷境内茶叶只许官府经营,不容旁人染指,引起民间茶市的不安和动荡。
受榷茶令影响,民间惶恐性购茶,就怕往后茶价越来越贵,个个如是想,反倒叫那茶价飞速上涨,涨到普通百姓舍不得买的地步。茶价飞升连带着其他物价皆有所波动,百姓叫苦不迭,纷纷怨怪上了昭宁公主这个始作俑者。
太府寺下平准署费尽心力,也只勉强维持表面太平。
事涉国计民生,昭宁公主名声急转直下,先前声望尽数毁去。据说,那公主府大门紧闭,公主本人已不在帝都,躲到外边避风头去了。
却说那洛邑之南三十里处,有翠微山,山上有一处别庄,唤作翠微山庄,是前任将作大匠秦师中得意之作,亦是其名下首屈一指的庄园。翠微山庄因秦家被抄而收归大内,如今被天子赐给了昭宁公主。
山庄内苍松列翠,绿柳成荫,山光如泼黛,云烟合古木,揽一地之胜景,置身其间只见造化之工,而不见人间烦忧。
此地避暑正合适,避世更是妙。
翠微山庄含露馆中,传来一阵阵丝竹之声。饱受诟病的昭宁公主此时便高坐在主位,看底下人表演歌舞。
舞姬纤腰款摆,云袖轻扬,跳的乃是南方的采莲舞。轻盈柔软的舞姿连同那缠绵悠扬的曲调,一并把人带入烟波浩渺的南方水乡。
跳的人十分卖力,看的人却有些意兴阑珊。
直到青衣的侍女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入殿中,靠近她身边耳语一二,懒洋洋的公主殿下眼睫一抬,有了几分精神,语速轻快道:“快请。”
一身戎装的年轻少将踏入了殿中,元羲站起身来,看着来人道:“表哥怎么来了?”
双鹤轻挥了挥手,伶人们停了歌舞,忙行礼躬身而退。
顾祎目光扫过伶人的身影,方看着元羲问道:“我打扰你欣赏舞乐了?”
元羲笑道:“怎么会。表哥来此,必是有要事。”
顾祎道:“我不日便要回荆州了,今日来,是同你告个别。”
元羲眉头一蹙
,道:“舅舅让你回去的?”
顾祎道:“父亲已经与陛下谈过了,荆州将设榷茶提举司,陛下命户部侍郎宋大仁兼任榷茶提举,负责榷茶运输和批验茶引。”
元羲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跨州连郡的豪族世家便是庞然大物,连皇权都一时难以撼动。荆州虽在当今天子治下,但圣旨在荆州还没有顾家家主的命令好使。
天子要行榷茶令,若无顾氏配合,实在很难推行下去。
顾钦说服天子用茶引法,商人凭茶引可自茶园采购茶叶,用于民间买卖。而这茶引,需得商人掏银子缴纳茶税后方可从太府寺新设的榷货务处获得。
这相当于是朝廷把茶叶生产和售卖之权都下放给给了商人,只把控茶叶出园这一环节。官督商销,这也是元羲最开始的想法。
如此这般,只要每年朝廷批给商人的茶叶出货量跟得上,茶价虽会稍涨些,但也不会太过离谱。
天子绕这么一大圈,却是欲开窗先掀房顶的路数,也同时在水泼不进的荆州安置上榷茶提举司这样一根钉子。
顾家少主回顾氏的大本营,除了代其父行事,调停荆州当地各方利益,大抵也有些稳定军心的意思。
她想了想,问道:“他同意了?”
顾祎道:“乳母过世,我是丁忧守制。”倒也勉勉强强是个理由。
元羲却还是皱着眉:“接下来的三卫擢选……”
亲卫、勋卫、翊卫合称三卫,组成了大殷的禁军。禁军侍卫,除了官宦子弟补缺,便是从军府内部擢选。
顾祎却是不以为意,道:“我不适合进禁军。便是进了,只怕也无法叫人放心。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人找机会赶出来了。”
禁军离宫廷太近了,天子应不会放心他入禁军。
元羲叹了口气,同顾祎道:“怎么不叫澄儿一道来,我们三人在一块儿好好吃一顿,便当替表哥践行。”
顾祎道:“澄儿忙着稳住那些个商贾呢。她不便露面,却也要坐阵军中,不好临阵脱逃。”说着,他摸了摸鼻子补充道:“这是她的原话。”
元羲苦笑了一声,道:“我是奉旨避暑,倒是辛苦你们了。”
顾祎笑笑道:“这话就见外了,我知道这回你不便出面。
”
天子与顾家的交手也好交易也罢,她如今是不便掺合其中的,更不便表现出明显的立场。
“表哥,陪我走走吧。”元羲默了默,当先一步往外走去,顾祎便也只得跟着往外走。
“你也别多想,新的榷茶令颁布后,一切都会稳定下来,事情过去之后,待夏国甚至西域的商货流入帝都,那些对你的非议都会烟消云散的。”顾祎见她只低头闷走,说出了腹中安慰之言。
元羲抬起头来看着远处的云雾,摇了摇头道:“这是阵痛,必须经历,当初提议茶马互市时,我就知道会有今日的指责,我不是为了这个而烦心。”
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