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彦周一踏进殿内, 便觉热气扑面而来。原本肩头的雪粒子因了这热气,瞬间便化为水滴,洇湿了他的肩头。
水红色的织金纱帐束于两侧, 纱帐低低垂着,望之如烟霞。
一只玉手从里头伸了出来, 略撩开些帐子, 低了头走了出来。
苏彦周见了,忙行礼道:“见过殿下。”
元羲看了他一眼, 道:“恩科在即,我今日把你叫过来,是有要事与你说。”
苏彦周这几日温书都来不及,突闻公主征召,虽不解其意,但也立马放下手上的书来见她。如今听公主殿下这般说,便低头恭敬道:“愿闻其详。”
元羲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 把手札递给他, 让他自己看。
苏彦周一目十行看过去, 脸色渐渐凝重。
他看完抬头问元羲道:“殿下给苏某看这个,是预备如何处置此事?”
他也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直接问她的选择。
元羲定定看着他,饶有兴味道:“我若放弃你, 你有何话要说?”
苏彦周嘴唇动了动,认真答道:“在下自是无旁的话可说, 便如对这指控无从辩解一般。唯只有一句,在下不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若不是那一日同一众举子遇上这位初回帝都的公主殿下,他也不会下定决心放手一搏,策划出《玉锦春》这样的大戏, 叫公主注意上他。
后来的事便十分顺畅了。公主殿下不但推动了恩科的开设,还有心捧他,将他的辞赋拿给了九川先生看,还引得两人一见。只怕也是如此,他成了旁人嫉恨的对象,才有告密信一事。
这世上之事便是这般,也许不做就不会出错,但是不做,必然也不会成功。
元羲听了笑了起来,她喜欢这种落子无悔的态度。
公主殿下垂了眸子,思忖片刻,道:“这一次,我帮你,但你要记住,我不能总是帮你。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这是示恩,叫他记得她为他做的事,他欠了她多大的恩情,以后需得为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苏彦周很上道,当即拱手行大礼道:“彦周定不负殿下悉心栽培之心意,亦会叫殿下不悔今日的选择。”
元羲帮他,虽有欣赏他之意,
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她不希望此事让这届恩科不够完美。写信的人明面上是在针对苏彦周,实际上是对恩科不满。苏彦周只是竖起的靶子而已。而她当初选择了他,如今便也不容许这个人还未物尽其用便先折在手上的。
只是她施恩便也图对方能报答她,这天下可没有白白付出的道理。
“这件事与其被人拿在手上成了你的软肋,不若你自己挑明了好。你写一则陈情书,拿给九川先生,说出事情真相。不必撒谎,你要说服他,他才能说服陛下赦免你的罪。恩科是陛下一力推行,相信我,最不愿恩科发生难堪之事的便是陛下了。”
“这是一个法子,这个法子不能保证必然成功,里头有大的凶险。还有一个便是你不走恩科之路。以你这个情况,主考官可自行裁决,大抵是免除你本次恩科的资格。但是你要知道,恩科未成定制,可能再过十年也未必再有这样一次机会。你若无法出仕,本宫可先授你做公主府的录事,只是这公主府的官属虽也是官身,但前途有限。端看你选哪一个了,你自己想清楚。”
公主殿下指了两条路,苏彦周却觉得自己根本没得选。他做了那么多努力,冒了那么大风险,不是为了来公主府当一个录事的。
“我写陈情书。”他看着面前的公主,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元羲笑了笑,道:“好。时间不多了,你便在这里写,写好了直接冒雪去送给九川先生。”
苏彦周行礼告退,在侍女的引领下去了一旁的暖阁写起了这要命的陈情书。
外头开始飘雪,元羲所居之处却温暖如春。三日之后便是恩科了,她也从温泉别庄回了公主府。
这是她一手推动的大事,她必要回到公主府,看着此事圆满完成才行。
待苏彦周写完,拿给元羲过目时,元羲却推开道:“不必给我看,你要说服的不是我。这是你自己的前程,我相信你能把握好。你去吧,今日这雪甚大,刚好能体现你的诚心。”
许多年后,苏彦周还记得昭宁公主这一刻同他说话时的神情。她高高在上,端庄而矜持,这于他而言十分要紧的事于她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她只是冷静地给他指出了一条凶
险非常的路。然后叫他尽快上路。
他拱了拱手,怀揣着他前半生的苦衷和后半生的志向,奔向自己的前程。
雪花自九天而来,旋转着飘入人间,将整个凡间都妆点成了明净纯洁的琉璃世界。这样的天气,大街上没什么行人,这一日却有一青衣书生,徒步走在这片冰雪天地里。
九川先生被授官之后,便有了自己的府邸,苏彦周赶到九川先生的府邸时,整个人已成了个雪人。
他向门房说明来意,门房向里通报,不一会儿便回来同他道:“先生正在会客,公子有什么东西,可交由小人转交。”
苏彦周摇了摇头,唇色已发白,哆嗦着说道:“我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