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林信拄着竹杖, 慢慢地从吴国城楼上下来。
顾渊扶着他, 提醒他脚下还有几级台阶。
林信握紧手中的竹杖, 叹了口气:“我是不是管的太多了?”
他见过十来岁的徐恪,与寻常的少年很是不同。
也可以明白,徐恪怨憎他的父皇, 怨憎腐朽的朝廷。
他很早之前就提醒过徐恪,做个明君。后来次次的进言, 却是惹得他一次又一次的烦心。
到头来,徐恪却埋怨他偏心。
林信只觉得无奈。
倘若他不管这么多,高坐神台, 看人间朝代更替,应当会自在许多。
更不会被人指着骂偏心。
他偏心么?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确实是偏心的。徐恪乖戾又暴躁,林蓁勤奋谦恭。林信扪心自问, 他会更喜欢林蓁。
但是同样是教了十来年, 他自认花费在他们身上的心思是一样的,反倒因为林蓁省心,林蓁长大之后, 他就很少再教他什么。
倒是徐恪, 林信一直担心他会越走越偏, 所以他每次南下, 林信留在枕水村里的那一缕神魂, 都会去找他进言。
一开始还教他要活得自在些、高兴点。后来林信发现, 他做那些事的时候,就挺开心的,林信只能尽力劝他不要这么荒唐。
徐恪原本不归他管,林先生却还是为这孩子送了命。
到这时,林信也只能说一句“尽力了”。
顾渊提醒他:“最后一级台阶。”
林信抬脚,稳稳地落了地。
他从袖中拿出一张传音符,给南华老君传递音讯:“重渊帝君的宫殿被吴国皇帝烧了,你老要不要过来看看?”
站在城楼下等了一会儿,南华老君便给他回了信。
“不要紧。”老君斟酌了一会儿,“帝君早些时候就不享吴国的祭祀了,这些事情都没关系。”
原来是无关紧要的。
林信舒了口气:“早知道就不过来了。”
顾渊握住他的手:“回去吗?”
“出来一趟不容易,去看看阿蓁他们好不好?”
顾渊了解他,他说过去看看,是真的过去看看。
林蓁行军打仗,林信不想多打扰,又放心不下,便过去看两眼就走。
“好。”顾渊揽着他,瞬息之间便到了城外。
原本林蓁筹划着,在过年之前,攻入吴国国都。
却不料天降大雪,打乱了他的计划。
越军驻扎在吴国都城百里外,准备等天晴再攻城。
军纪严明,不得擅闯,他二人就站在不远处,林信给小雀儿传了信,让他出来一下。
不多时,一抹翠色在雪地里掠过,小青雀扑腾着翅膀,飞到林信面前,落地时变作着青衫的青年。
他喊了一声:“仙君。”
林信微微颔首。
小雀儿问道:“仙君,帝君的宫殿怎么样了?”
“不要紧。”林信把南华老君的话同他说了一遍。
“那就好。”小雀儿站到他身边,“我当时想着,到底是仙君的前未婚夫,还是要跟仙君说一声,所以……”
“嗯,你想的没错。”
小雀儿有些得意,挑了挑眉,看见顾渊,便道:“尊上你不要吃味,要是下次,你的宫殿也被……”
林信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佯怒地唤了他一声。
小雀儿挽着他的手:“仙君去不去军营里看看?阿蓁不方便出来,他也很久没有见仙君了。”
林信点头:“那就过去看看他。”
林蓁治军,营中纪律严明。
已经过了时辰,营里再没有闲走的军士,时不时还有小队,举着火把巡夜。
小雀儿带着他们回去,未免麻烦,林信往自己和顾渊额上分别贴了一张隐身符。
主帅营帐里还点着蜡烛,林蓁没有这么早休息。
小雀儿在帐外停下脚步,喊了一声:“将军?”
林蓁听得出他的声音,让他进来。
三年前林蓁就收复了从前越国的国土,但是他并没有在那时称帝。
他只说,要等败了吴国,再行称帝。
后来林信问他,他才说了实话。其实是因为将军和皇帝不一样,他自以为打了三年的仗,做将军倒是可以,做皇帝,便成了一个国,要把一国要事都担在肩上。做将军的同时,要他分心去做皇帝,他害怕自己做不来。
况且,他做了皇帝,要出征便不是那么容易。御驾亲征,听起来就很张扬。
所以吴国现在仍称他们是叛军,林蓁是叛军头子。
林蓁也乐得做个小头头,就这样,叛军头子领着叛军,一路拔城,最后攻到吴国国都面前。
青年将军过了年就二十六,从前未脱稚气的少年,也已经长成高大的男人。
数年的征战生涯,在他身上刻下许多痕迹。
颈上刀疤,心口剑伤,还有眉骨上一道伤疤。箭矢火光纷飞的时候,他骑在马上,一回头,便有一支箭擦过他的眉骨,再偏一些,便会射中眼睛。
小雀儿走进帐篷,林蓁正坐在案前看舆图,他小小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