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小虎带上堂之前,一张有关他的调查报告已经放在了凤随的案头上。
凤随一目十行的看过,对他的生平也算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关小虎是太平镇人,父母早亡,家里也没给他留下什么产业,他从六七岁开始就在镇上乞讨,这边混混,那边混混,晚上就住在镇外的土地庙里。
后来长大一些了,就跟一同乞讨的乞儿们干起了坑蒙拐骗的勾当,从摆摊做生意的人那里讹点儿小钱,或者就干脆找上面生的外地人碰个瓷,有时候也被人雇佣去讨个债,就这么一路从小乞儿长成了大混子。
据镇上的人说,关小虎有几年在镖行里找了正经差事做,镖行的老板看重他闯荡江湖的经验,让他跟着押镖。但他来回走了几趟镖之后,受不了镖局的管事对他诸多挑剔,一气之下又做回了大混子,而且还变本加厉的拉起了一帮兄弟,这些人都管他叫大哥,俨然就是一副地下帮派的样子。
王顺子就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不过他这人胆子其实不大,关小虎不大看得上他,几次行动,都安排他在外围干放哨的活儿,其团体内部的事,从不让他参与。
这就是一个市井间厮混长大的泼皮无赖,成日里不是跟他的那帮兄弟在外面喝酒打架,就是在赌坊、娼寮里厮混。
总之就是没见他干过什么丧心病狂的坏事,但也没干过什么正经事。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没娶上个媳妇儿。
凤随放下这份调查报告,抬头望向被推到堂前跪着的关小虎。
只看外表,关小虎倒是一个壮实的汉子,个头也高,肩背宽厚,虽然时节已经入了冬,他却仍然是一身短打扮,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带着不少伤疤,更添一股彪悍的凶气。
“关小虎,”凤随上下打量他,“你年纪轻轻,又有一身好力气,无论做什么行当,都足以养活自己。你就没想过你将来也会有儿有女?到那时,难道你还要靠偷鸡摸狗,或者在外面敲诈勒索来养活自己的孩儿?倘若有朝一日,他们问起你这位阿爹是做什么的,你要如何回答?”
关小虎被这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问题给问懵了,片刻之后,支支吾吾的答道,“小的就这么混了……也没想过日后会成家生子……”
“那秀兰呢?”
这出其不意的一问,又把他问的怔住了。
凤随淡淡说道:“秀兰是你从老鸨的鞭子下面救下来的雏妓,你把她带在身边养了这么几年,总不会只是想着做善事吧。”
虽然从调查报告上看,这位名叫秀兰的小娘子跟在关小虎的身边,每日里做的就是做饭洗衣,打扫庭院这样的活儿,但关小虎对她的态度却是与那些厮混的狐朋狗友不同的。
关小虎听堂上的大人问起了秀兰,眉眼之间反而多了几分颓唐之气,“秀兰跟小的没啥关系,她当初是被人拐卖到娼寮里去的,原本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娘子。”
凤随又问他,“你跟她相处这么久,就没想过后半辈子也好好照顾她?”
关小虎整个人都萎靡了,“小的就是个泼皮无赖,打打杀杀的事情做的多了,不知道哪一天就被人弄死了……何必连累人家跟着小的担惊受怕……”
凤随居然也不嫌烦,就这么跟他聊起天来,“那你就没想过,她跟在你身边这么久了,真要把她嫁给别人,别人会不会嫌弃她?她以后的公公婆婆会不会拿你做借口拿捏她?她若是真被婆家人欺负……你连亲戚都算不上,想替她出头也不能吧?到那时又该如何?”
关小虎呆住了。
他从来没想过这么远的事。
堂上的衙役们听了这话也是各有心思。
司空是觉得凤随是个有智慧的领导,特别会找切入点。像关小虎这样的泼皮,给他来硬的,他只会更硬,那恐怕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但要来软的,也是有讲究的。太露形迹,反而会引起他的警惕。
凤随把握的这个尺度,就恰恰好。
罗松则是再一次感叹他家大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变了一个人似的。至少在他的记忆里,还不曾看到过凤随这般站在另一个人的角度,设身处地的考虑他的立场。
罗松觉得,凤随身上好像多了一些东西,这些叫不出名字的东西,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更加像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单纯的“头领”。
这种感觉挺微妙的,但却又是鲜明的。
西京这个城市,可真神奇,真会改造人啊。
罗松如是想。
凤随由着跪在堂下的人陷入沉思。
他也在想关小虎的出路。
如果关小虎真的参与甚至策划了劫持乔颖儿的案件,按照《贼盗律》的规定,但凡擒获强盗,不论有赃无赃,并集众决杀。
最轻也要刺配三千里。
但是这样一个人,年轻、强壮、好勇斗狠,又有丰富的混迹江湖的经验,懂得跟任何阶层的人打交道,如果只是流放到荒蛮之地去做苦力,未免有些太可惜了。
而且他能救下秀兰这样的弱女子,相处数年,却并不曾起过霸占的念头,足见此人心中并非全无善念。
凤随伸出手指,在案桌上轻轻叩了两下,“小时候是小流氓,大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