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默太太要将她绑走了。
公爵夫人原本只打算在德阿尔待上几天,最后却待了半个多月,尽管她从未提到过他的名字,温斯顿在那之后也从不说起他的名字,夏绿蒂却直觉那与布莱克先生的失踪脱不了关系,霍尔丹少校派了许多人去寻找他,毕竟一个英国的记者在殖民地上失踪,责任必然是要算在他的头上的,这搜查持续了快两个星期,直到前几天有人在德阿尔近郊发现了一具烧焦了的尸体,似乎是躲藏在德阿尔当地的极端布尔人团体干的好事。在草草的检查过后,霍尔丹少校便宣布那是布莱克先生的遗骸,认为他该是在寻找新闻素材时不小心进入了不该接近的街区,从而才遭到了不测。
而直到那之前,夏绿蒂仍然每晚打开了自己的窗户,等待着他的归来。某种程度上,她知道自己把押在失踪父母身上的缥缈希望寄托了一部分在布莱克先生身上,尽管明白这么想十分的不切实际,夏绿蒂却仍旧忍不住热切地期盼着,似乎只要任何离开她身边的人最终真的归来了,就说明她的父母仍然有可能回到她的身边。
更何况,虽然人人都说她只是个孩子,但她已经懂得了许多事情,包括布莱克先生看向公爵夫人的眼神——迷茫,故作镇定里又带着一丝淡淡的柔情。在夏绿蒂看来,布莱克先生几乎无异于是在用自己的目光低声地向公爵夫人朗诵着魏尔伦的《月光曲》——“Que vont charmant masques et bergamasques (你的魂是片迷幻的风景)”,至少那其中蕴含的浪漫与爱意是同样的。
因此,偶尔她也会倚靠在窗外,眺望着远处夜空下闪烁着微微朦胧黄光的城市,时而猜测着公爵夫人征用这间卧室的那个夜晚是否见到过布莱克先生,时而幻想着他的秘密是什么,不过,大部分时候,她只是愣愣地思念着自己的父母,自责着为何她身边的人都总是会一去不复返,这会不会是她自己的错——
也就是在这样的夜晚里,她发现了史威默太太的秘密——起先,她只是注意到她会与不同的男人在花园的角门碰面,有时候给他们一个油纸包住的包裹,有时给他们一些银器,有时候甚至带着屋子刚聘请不久的女仆去会面;接着,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摸进了史威默太太的房间里,找到了被她藏起来的账本,上面记录了她从这栋宅邸中偷出去卖的一切——绝版了的图书,字画,收藏品,银器,甚至还有不谙世事而被她出卖初夜的女仆,她们若是不从,她便会以辞退和不给推荐信相逼,使她们束手就范。
尽管她有了这一把柄,但当时夏绿蒂还没有要立刻将史威默太太送入监狱的想法,这个女管家在第一天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往后也从未客气对待过她,因此夏绿蒂打算借着这个把柄好好地玩弄她几天,再做出决定——
她与史威默太太的矛盾起源于她抵达这儿的第一天,那时公爵夫人希望能找个女仆来送她去沐浴更衣,而史威默太太急于给公爵夫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忙不迭就接下了吩咐,连自己要做什么都没弄清楚。等她知道原来是为了一个小女孩洗澡后,险些气坏了,整个过程中臭着一张脸,反复向夏绿蒂强调她有多么幸运,公爵夫人又有多么善良,自己来伺候她又是多么的屈尊纡贵,一双爪子差点扯去了她半边的头发。
不仅如此,她还要求夏绿蒂对眼前拥有的一切——热腾腾的食物,干净的洗澡水,丝绸的睡衣,柔软得就像睡在棉花上一般的床铺——都抱有深切的感恩之情,不许她摆出那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因为那都是她几辈子花销不起的奢侈品,否则就活该被扔回街上去。当夏绿蒂企图向她解释自己并不是什么乞丐的孩子,她的父母在巴黎的社会地位崇高,而她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时,那女管家凶恶地将她斥责为骗子,并在替她套上长裙时趁机狠狠地拧了几下她的大腿,她手下的女仆也跟她沆瀣一气,从未给过夏绿蒂半分好脸色。
但她当时没有选择向公爵夫人或温斯顿告状,一方面,她不想令他们与霍尔丹少校起龃龉;另一方面,她并不认为自己会在这儿待上多久,她相信自己的父母很快就能被找到,并且将自己带离南非。到那时,她才打算好好地跟这帮仗势欺人的仆从算算账,给他们一点苦头吃吃。夏绿蒂自认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但她也绝不会白白吃亏。
因此,她原本只是打算暗示史威默太太她得知了对方的秘密,好让对方在诚惶诚恐之下做小伏低几天,。只是这计划刚刚施行,布莱克先生的死讯与她父母的死讯便接连袭来,夏绿蒂将自己关在房间之中,接连几天不吃不喝不睡,只是坐在那窗户旁默默哭泣。也许是悲痛下的沉重打击,也许是因为缺眠而带来的幻觉,有时她恍然间觉得自己的父母就环绕在自己身边,紧紧拥抱着自己,冰冷的气息呼出在自己的耳边,亲吻接连落在自己的脸颊,有时她又觉得仿佛看到了布莱克先生的身影在树丛后一闪而过,一双灰蓝色的眼睛瞥过那扇为他而留的窗户,又迅速消失在阴影中。
史威默太太在那几天间的确多次表达过想要与她谈谈的愿望,但是夏绿蒂根本没有心情理会她,或许这就是她为何做出绑架决定的原因——她必然以为自己会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