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德推开了门——
她第一眼便看见了那个蜷缩在扶手椅上的女孩, 所有的光源似乎都被推到了房间的另一边,只有几根蜡烛在斗柜上点燃着,而克拉克小姐所在的地方则完全地笼罩在了幽暗之中, 玛德只能看见她似乎用斗篷一样的衣物将自己全身都笼罩了起来,像一只栖息在扶手边的蝙蝠, 唯有在脚踝边缘漏出的一点蕾丝让她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只穿着睡裙, 这自然是极为不雅的见客装扮,但玛德敢肯定克拉克小姐没有任何梳妆打扮的心情。
“晚上好,克拉克小姐。我是安碧拉·杜兰, 艾略特勋爵的一个好朋友,”她开口了, 仍然维持着那法国口音极重的英文, “我可以帮助你。”
“怎么帮?”几秒以后, 从斗篷下闷闷地传来了这句话, 克拉克小姐似乎既不打算与她打招呼,也对对方的提议毫无兴致。不禁让玛德开始怀疑艾略特勋爵所说的话究竟有几句是真的。
“我可以帮助你在法国用一个全新的名字, 全新的身份定居下来, ”她说着,拿过了另一把椅子, 坐在对方的身旁, 柔声说道, “这样,你就可以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了,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你, 也没有人会知道你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但那并不是真的,不是吗?”克拉克小姐迅速回答道,语气里的讥讽带着浓厚的厌恶之情,玛德登时就明白了,她并不是第一个向对方说出这些话的人,恐怕艾略特勋爵上一次已经给了同样的提议,却遭到了驳回。
“如果我告诉你,你有朝一日是可以从今日的梦魇中走出,那么我就是在撒谎了。”玛德继续柔声说了下去,“但从你还活着,没有试图做出任何轻生的举动来看,你还是想要将你的人生继续下去,只是你不知道你是否有勇气将那些痛苦的回忆只当做是一场噩梦来对待,我说的对吗?”
“别说的好像你知道我现在正在经历些什么一样,”克拉克小姐不耐烦地开口了,尽管带着哭腔,语气里却仍然残存着过去的一丝脾气。玛德几乎都能想象得出她要是没有经历过这些侵犯,会是一个多么有朝气而又开朗的女孩,就如同梅一般,她叹息着想着,“别试图理解我,也别试图帮助我,我根本就不想见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能为我做些什么——”
“那么,你为什么同意见我呢?”
玛德问道,她意外地发现自己依旧耐性十足,尽管从上了马车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抽过一支烟,而那通常都能让她冷静下来。或许是因为这个女孩让她想起了自己,玛德思忖着,在十一年前的那个雨夜,当她终于等来克里斯·泰勒,对方却不肯教她拳击,而是一个劲地打听是否有人欺负她的时候,自己似乎也是这么的一个态度,她还记得对方脸上那极其无奈,却因为担心惊吓到她,而硬是包装上一层温柔的模样——
“我需要你教我拳击,仅此而已。”
她当时把现金全堆在了桌子上,在1884年,几千美金已经是一笔巨款,足以在旧金山城中买下一栋小屋,请上一个女仆与厨子,再舒舒服服地过上几年。但克里斯·泰勒就连看也没有看一眼那些钱,他只是苦笑着看着瘦弱的自己,一个劲地摇着头。
“你不明白吗,”他说道,“我是一个重量级拳击手,就算作为教练,我也只能训练与我同等量级的选手,就更不要提——”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玛德,千百个形容词清晰地从他那双婴儿般的湛蓝的眼睛里流淌而过,玛德看得真切——火柴杆,麦秸秆,指头般粗细,等等——但最后,他只是用“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孩”作为了自己句子的收尾,给当时的玛德留足了情面,“你为什么想要学拳击?”他诚恳地询问道,“很少——至少在我看来,没有任何女孩,除非天生就体格巨大,家境又贫寒得没有别的出路,否则不会选择这一条道路。倘若有任何人欺负了你,而你想反击回去,我可以帮助你。你并不需要选择学习拳击。”
“你帮不了我,”她昂起了下巴,傲慢地说道,“你根本就不懂。”
但她后来还是将理由告诉了他,因为她又接着去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每一次,无论她如何恳求,如何哭泣,如何将洛里斯太太曾经教导给她的一切引诱男人的方式用上(她企图□□克里斯的模样只让对方哈哈大笑了半个小时,除此以外毫无任何反应),克里斯就是不松口,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指导她,等到她第五次偷偷拜访克里斯时,时间又过去了三个月,而玛德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好吧,我告诉你。”她那天端坐在克里斯公寓中,一看见他走进门便如此开口说道,“如果我告诉你事实,你仍然不愿意指导我的话,那么就请当玛德·博克这个人从未活在世界上过,也从未与你碰过面。”
事后想想,这样的宣言实在是令人脸红羞愧,但的确成功地引起了克里斯的重视,他拉过一把扶手椅,也端坐在玛德的对面,极其认真专注地注视着她的面庞,“请告诉我吧,博克小姐,”他说,“你现在有我全部的注意力。”
于是她讲述了发生在那栋刷着白漆的西班牙殖民地风格大屋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