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爱德华的话, 伊莎贝拉犹豫了几秒, 不知是否该将公爵婚前的欺骗与新婚之夜的爆发告知于爱德华。
她想询问康斯薇露的意见,却发现她正在快乐地偷听那些男仆对于她的歌声的夸赞,让她不忍心打断这对康斯薇露而言无比美好的一刻。
又思考了一会,她最终还是决定将自己不信任公爵的根本原因告诉了爱德华——或许是因为此刻患病的他没了那严肃又古板的外表, 看起来慈祥温和了许多,让伊莎贝拉不知不觉生出了想要倾诉的**,甚至是一种莫名的信任——知道这位对斯宾塞-丘吉尔家族无比忠诚的老管家绝不会背叛她,也不会因为与马尔堡公爵相处的时间更久而有所偏颇。听完了她的话, 爱德华一直微微紧皱的眉头松弛开来,拍了拍她的手, 似乎是想让她安心一些。
“所以, 您是害怕公爵阁下会像刚与您相识时那般,再度欺骗您一次。这就是您感到难以信任他的原因, 是吗?”
爱德华问着, 他并没有马上急着为马尔堡公爵辩解, 这让伊莎贝拉松了一口气, 同时也默默地点了点头。“公爵阁下的确为那时的行为道歉了。”她又加上了一句, “我也决定原谅他那时的所作所为,只是——”
“只是那不意味着您能再次信任他, 是吗?”爱德华微笑了起来,“想必,这个经历也同时令您感到十分地不安,总是担忧着公爵阁下的一举一动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最终, 即便公爵阁下为了弥补错误做出了如此之多的努力,也无法令您信服,以至于要向我这个糟老头子求助。”
伊莎贝拉再次点了点头,还有那个拥抱的作用——但这一点她羞于向爱德华承认,甚至羞于向任何人承认。当公爵抱住她,告诉她他有多么为她而骄傲时,震惊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伊莎贝拉下意识地伸出了手,也回抱住了他——那不代表任何意义,伊莎贝拉事后郁闷地想着,那只是她作为一个被社会礼仪训练出的普通人的条件反射而已,在那种大脑所有的神经都因为公爵喷在她耳边的气息而罢工的当口,她的身体只会按照从小接收到拥抱便会做出的反应而自动动作,这是一个完全符合逻辑的解释。
她没想到公爵竟然能看出她就是乔治·斯宾塞-丘吉尔。
伊莎贝拉当然知道让康斯薇露扮演自己本该扮演的独白,而自己亲自上台扮演另一个演员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情,一个不小心,就会让人发现那个屏风背后空空如也,而原本该躲在那后面的公爵夫人实际是台上一个据说是该由一个“非常具有表演天赋”的女仆正在扮演的角色——想想她必须要为此做出的解释,想想她可能会遭受的后果,甚至光是要说服亨利·欧文爵士接受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仆在他的戏剧团队中扮演一个主要角色,就让伊莎贝拉磨破了嘴皮——为了康斯薇露,再大的风险,再严重的后果,在伊莎贝拉眼中都值得。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可能会穿帮的准备,打定主意自己便是赴汤蹈火,便是两肋插刀,也要让康斯薇露的舞台剧顺利进行下去。
而她却为那句“我为你而骄傲”乱了阵脚。
在她上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无论自己的角色扮演得有多么出色,都注定难以得到任何人的赞赏——因为这个演员从退场的那一刻便会立刻消失,不复存在。她已经与亨利·欧文爵士以及他的团队达成了一致的口径——任何人问起乔治·斯宾塞-丘吉尔的扮演者,便说这个演员只是一个替补,不得不立刻赶回伦敦去接替在另一场戏剧中的角色。如此便能杜绝人们更多的疑惑。
伊莎贝拉并不在意那些评价——或者说她自以为自己并不在意——毕竟她扮演这个角色的初衷只是满足康斯薇露的心愿——她们能够共同地在同一个舞台上演出。然而,她逐渐意识到,那些灯光,那些掌声,那种不依靠记忆,只依靠自己对剧目的理解,只依靠自己的情绪,只依靠自己那一刻全力体现的角色的表现与张力而说出台词的感受——自然,康斯薇露在这个过程中充当了提词机的作用——都是有魔力的。她如今能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何如此热爱她在辩论队的那些岁月,而自己的父亲为何又会悄悄在推特上搜寻旁人对自己辩护能力的评价,也能真正理解了那句中国古文的意思——士为知己者死。当在镁光灯下贡献一场无比绝伦的表演,当拼尽全力地展现了自我——人们便自然而然地会转身寻找着认同,除了自身以外的认同,渴望着有人能明白自己适才心中汹涌澎湃而起的情绪,渴望有人能明白自己那一刻的无与伦比——
而马尔堡公爵看到了。
当伊莎贝拉跑下舞台,冲进她嘱咐安娜为自己准备的房间时,宾客们的掌声甚至让她眼睛微微湿润,心脏也为此而疯狂地跳动着,但她抑制住了这种本能。今晚所有的荣耀都该归康斯薇露所有,她明白这一点。
公爵的那句话让她又找回了退场时,知道那一刻的掌声只为自己而响起时的悸动。
那一刻,她甚至希望自己果真便是他的妻子。
如此,她便能以一吻而报答。
但那一刻消逝过后,他仍然是马尔堡公爵,她还未曾原谅他,她还未能相信他。在舞台上发生的一切就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