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雍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越无端了, 早在书院时,他就对眼前这个青年有了深刻的印象。那时, 对方初随母亲来到京城, 虽然出身乡野,自小没了父亲,母亲那时又以一个不尴不尬的身份处在侯府里,可越无端却从来都是一副泰然处之的态度。
那份处变不惊的不迫,正是顾雍最为欣赏的,正如他给启帝所说的八字——
持身中正,肃谨而为。
这便是他对青年的第一印象了。
可不知何时起, 眼前的青年渐渐发生了转变, 像是有人强硬地拨开了蒙在他身上的一层灰尘, 露出内里夺目的光彩来。
从马球场,到夺得榜首, 再到如今卷入风波中来到这大理寺, 顾雍仍是那句话:木秀于林, 风必摧之。
看着如利剑出鞘,锋芒初露的越无端,顾雍拧起眉, 在心中暗道:若是有机会,他倒是很想见见打磨这柄宝剑的人,究竟有什么自信能在这风波涌动中护住越无端。又或者,他不过是想利用对方,事后卸磨杀驴罢了。
不管心中作何种猜想, 顾雍的脸上都未露出分毫。
他搁下笔,肃着一张脸说道:“既是来了,那便跟我过来吧。”定眼瞧了瞧越无端身上披着的大氅,他皱着眉眼又冷声说了句:“将外套脱了。”
“是。”越无端将外套脱下,紧跟上顾雍的脚步往里走去。
大理寺身为大夏朝最高的审讯地,自是森严慑人,一路上越无端只能见到行色匆匆,低头做事的人,几乎看不见什么偷懒耍滑的行为。垂眸沉思了会,对于大理寺这个地方,越无端也稍微有了些许体会。
一直穿过几个长廊,其内的守卫也是越发森严。顾雍最后停在一处牢房前,掏出自己的腰牌,两位守卫瞧了一眼,这才侧过身子,将牢门打开了。
顾雍转头对越无端说:“跟上。”
越无端心中一凛,忙不迭跟了上去。
几乎是跨进牢房的一瞬间,越无端就忍不住捂住了鼻子,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哪怕轻轻喘上一口,也让你胸口翻涌。耳边的尖叫声像地狱传来的恶鬼低语,让你头皮发麻。直到这一刻,越无端才清楚地认识道:这才是大理寺最让人胆寒的地方!
顾雍似乎是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对于四周的惨叫与血腥味浑然不放在心上,他蹙着眉看了眼越无端,冷漠道:“大理寺就是这样的地方,若是不习惯,我自会向陛下禀明,你也不用受这个苦。”
“多谢顾大人美意。”越无端松开捂住鼻腔的手,一揖作到底,颈间贴着肌肤的兔子暖玉,似乎为他驱散了所有的不安,再抬头时,那双眼眸里只剩下锐利。
“无端既然来到了这里,就断然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顾雍深深瞧了他一眼,转头一拂袖,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能习惯自是最好。”
通过令牌,顾雍领着越无端来到了这地牢的最深处,那是审讯的地方。时不时传出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而这最浓郁的血腥味,也是这里传出来的。
顾雍来时,被审讯的人被牢牢捆在柱子上,身上尽是鞭痕,头歪歪地倒在一边,显然是已经忍不住疼痛昏死了过去。
越无端浑身一震,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残忍场面,但他却死死握着手,强迫自己不将视线移开。
顾雍瞥了他一眼,暗自点了点头,接着低声告诉他:“这是通敌叛国的贼子,对他留有善念,就是对我们的子民举起屠刀。”
越无端闭了闭眼,缓缓道:“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顾雍对着一旁的狱卒使了个颜色,后者顿时心领神会,从后面的牢房里再度领了一个人出来。
男人是被蒙住了眼睛带出来的,解下黑布的那一瞬间,他就看见了被捆在柱子上,满身血痕,看上去不知是死是活的另一个犯人。
男人顿觉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双腿不自觉地打着颤,仿佛在畏惧着接下来即将要迎来的命运。
可顾雍却是不紧不慢,他先是拿出一叠纸,又拿出一支笔,交到越无端手里,说道:“待会,将我和他说的话记录在这些纸上。”
“属下明白。”越无端接过纸笔,恭敬地退到一旁。
说完后,顾雍才慢条斯理坐在了椅子上,在这满是浓厚血腥味的牢狱里,四周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他竟然端起茶杯,轻吹了口,接着放到唇边,抿了口。
漫长的等待,以及对未知的恐惧才是最折磨人心智的。不多时,男人已经两股颤颤,双腿一软,竟是尿了出来。
顾雍这才放下茶杯,锐利如鹰的眼眸紧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一字一句说出对方的生平。
“张大福……呵。”顾雍笑了声,或许是在笑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自作聪明,他道:“不,或许该叫你李晓棠,生于庆安四十六年,祖籍洛城。二十年前,女干杀幼女四人,后四处逃离。”顾雍慢条斯理的念着,每念一句,男人眼底的恐惧便多上一分,他急得额头都流下了冷汗,正想争辩上几句,顾雍使了个眼色,旁从的狱卒便用布牢牢堵住了他的嘴。
顾雍又抿了口茶,道:“别急,还不到你说话的时候。待本官一一问完,你再细细回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