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然不是齐庸言想要的答案。
他眉头一蹙,神情带了些隐忍之色,“相爷,您既知晓我的心意,那我也不跟您拐弯抹角,广州,抑或琼州,我是一定要去的,还望……相爷成全。”
闻言,卢玄慎看着眼前这个目光坚定的男人。
曾经,他出言鼓动这个男人不放弃她,不过是想着让他给她添些麻烦,但如今——
卢玄慎冷笑一声,坐直了身子。
“一定要去?哦,那看来齐大人处理好令母的问题了?”
同他一样,这位齐大人可也是个天天被老母逼婚的人,而又跟他不一样,如今卢攸没了权势,他又根本不在意卢攸,于是卢攸再如何闹腾也奈何不了他,但这位齐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孝子。
齐庸言他自个儿愿意放弃大好前途,离开京城,只为那个早已嫁给别人的女人,可他那老母,却绝对不会愿意,到时说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乱子和笑话。
齐庸言面容一滞,随即道:“家母的事,下官自会处理妥当。”
卢玄慎点点头,“好,那我便当你能处理得了,而后呢?你千里迢迢去广州亦或琼州,然后做什么?远远地看着她?还是要想方设法拆散她跟她如今那位驸马?若是如此,那齐大人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否是她想要的?若不是,您这般作为,还有脸说得出是为了她?”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又难听,齐庸言的面色白了些,但仍旧挺直了身躯。
“这些,就不劳相爷挂心了,但无论如何,我不会害她。”
他只是不愿再离她那么远,远到他近乎绝望,只要能近一些,只要能再看到她,他就还能坚持下去。
哪怕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坚持。
齐庸言神色悲戚,然而,背脊挺直,眼瞳发亮,那是知晓自己要做什么的眼神,那是明知不可为亦为之的眼神,那是……
卢玄慎突然微微低下头,无声轻笑了一声,又喟叹了一声。
齐庸言……可真是个叫人可怜,却又叫人羡慕的家伙啊。
再抬头,他神色已恢复如常。
“即便如此,我的话还是没变,官员调动只看适不适合,与齐大人您的私情无关。”
齐庸言噎了一噎,但看卢玄慎神色,也知再说下去亦无益。不过,只要卢玄慎不从中作梗,他这般自请外放的请求,还是有很大可能成事的,来找卢玄慎也只是想着能加些砝码,如今既然卢玄慎摆出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那他自然也不会再多纠缠。
想至此,齐庸言遂拱了拱手,向卢玄慎告辞,起身就要下车。
却在刚下车之际,又听到卢玄慎的声音。
“齐大人。”
齐庸言回头,便见马车壁灯昏黄的光里,卢玄慎那张平日总是板起来活像全天下都欠他的冷脸,似乎被灯光柔和了些许,竟透着一股平静与温和。
“我若是你,此时就该钻研庶务,学习如何做好一个地方官,而不是为此找关系钻营,那个人,最看重的便是一个人的行事,不需说什么,你做好了,她自然会看到,这比你说上一百句一千句的情话情诗都管用。”
——虽然,看到了也不代表就会跟他再续前缘。
但起码,她会看到,她会理解,她会在乎。
毕竟,她最在乎的就是这天下。
所以,若真为她好,真心珍重爱护她,那,便替她,便为她,便和她一道,好好守护着天下吧。
这才是那个人最看重的。
亦是他如今正在做的。
如此,即便遥隔千里,亦不觉苦。
齐庸言一愣,随即微微诧异地瞪大了眼。
这话……
这个话里的“她”,似乎应该是指乐安,但——卢玄慎何时这么了解乐安了?他们何时有过交集了?
他想再问,然而,“啪嗒”一声,马车门已经从内关上。
齐庸言再一噎,顿了顿,摇了摇头,便离开了。
兴许是蒙的吧。
他想。
*
马车再度“辘辘”地行驶起来。
卢玄慎倚着车壁,怔怔想了一会儿,半晌后,手却又不自觉地又探向胸口,拿出那被体温暖地温热的薄薄的册子。
昏暗的壁灯中,才发现那册子由于刚刚撞车时紧急抢救,厚厚的书封被稍稍弄折了一些,于是他将那册子放在膝盖上,小心地一点点地抚平那些褶皱。
全部抚平后,又仿佛对待什么稀世的珍宝似的,翻开封面。
看向那些他早已倒背如流的文字。
那些他向李承平求了整整三个月,从她给李承平的那卷治国策上单独摘出来的,关于他的那些文字。
“卢玄慎遭遇坎坷……然其身虽堕污泥,却仍能不失青云之志,为人亦颇有气节……凌风知劲节,负雪见贞心,其人无愧其字‘敬贞’矣……”
一字字,一笔笔。
娟秀的笔画,飞扬的笔锋,一点点描绘出她笔下的他。
一个坚韧不拔、有骨气、有气节,如松如柏之人。
一个若不是明明白白写了他卢玄慎的名字,他绝对不敢认做自己的人。
他哪有她写的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