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这一句“自家人”让锦秋心里直打突突,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遵照太后的意思落了坐。太后又柔声问了一句:“宋大丫头,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锦秋抬眼望向太后,她眼角和嘴角的褶子并未特意以脂粉遮掩,笑时便显自然可亲。锦秋心道难怪她能生出皇帝这样面善的人,可是一想起先前太后为了一局牌便要动父亲,她便醒了神。
且不说这事儿锦秋只是猜测,便是她猜对了,没有证据,这话也不能说,一旦说了,太后与贵妃婆媳两个斗起来,到最后要没斗出个所以然,便会给她安个挑拨离间的罪名,她担待不起,于是她瞪着清凌凌的一双无辜的眼,望着太后。
一直立在太后边上的周劭看得心疼,道:“母后,锦秋方才吓得不轻,您让儿臣来问她,可好?”
太后原本殷切地望着锦秋,见她动了动嘴皮子,却又不说话了,眼圈还将红未红的,她这口气便泄了,道:“罢了,你们说罢,哀家那局棋还没完呢,”说罢便搭着海嬷嬷的手起身走出了内殿。
周劭走过来,挨着锦秋坐了,将她那双矜持地交叠在膝上的小手拿过来,用自己的手包裹着,凑过去低声问:“怎的了,吓坏了?”
锦秋的脸腾地热起来,她侧头望着周劭,他的双眼似脉脉含情。
是他将她领进了这个用鲜花遮掩着的深渊,她爬上来了,却没除干净那些绕着腿的花藤,走不了几步她还得被拉回去。
“王爷,是我鲁莽了,若这回我猜错了反倒好,可若猜对了,这酒水真有毒,下毒之人绝不会放过我!”锦秋双手反握住周劭的手,目光灼灼,如垂死之人抓住了一块浮木。
周劭明了她的意思,抽出一只手来轻抚她的背,安慰道:“你莫怕,在陆院判验明酒水前,你就待在这儿,谁也不必见,什么话也不必说,母后那儿本王来应付。”
锦秋方才换了身轻薄的绫裙,周劭这几下好似直接落在了她的肌肤上,鹅毛扇挠痒痒似的,锦秋身子紧绷着,扭捏着嗯了一声。
周劭觉出她的异样,忙放下手,又安抚了她几句才走出后殿。
锦秋望着周劭的背影发怔,她现下是在悬崖边上,踩着松动的黄土,随时要跌下去。
可任凭她如何小心翼翼,两个时辰后,她一只脚还是跌下去了。周劭带来个消息,陆院判验出来了,周劭袖子上的酒无毒,而锦秋衣裳上的酒中掺了少量尼姑散,这毒不致命,却也够一个壮年男子躺上半个月的了。
都是一个酒壶里的酒,一杯有毒,一杯无毒,那毒药必定是下在杯子里,难怪那公公撞了她时,金酒爵一落地他唬得托盘都不要了,定要去捡那个酒爵。
若方才是周劭与皇上喝了酒,周劭无碍,皇帝却中了毒,酒又是同一个壶里倒出来的,周劭不就成了谋害皇帝的人了么?是谁居心如此歹毒,要借皇帝的手除掉周劭?
锦秋只觉尾椎骨升起一股寒意,骨头缝里都透着冷,她想起去岁冬至与周劭被人追杀,那时若不是他的暗卫及时赶到,他们便没命了,难道这都是同一个人谋划的,是她?
这个她,此时坐在飞鸾殿中也是心急如焚。朱贵妃方才跟丢了人,后又听得陆院判去了寿康宫,陆院判是太后的人,问也问不出什么,而若锦秋已猜到她头上,告诉了太后,她这贵妃也就做到头了。
朱贵妃不愿坐以待毙,她须得派人去寿康宫打探虚实。若锦秋压根没中毒,那便是她猜到了什么,如此,她便不能留;若她中了毒,方才御花园里的一切便只是她误打误撞,如此,倒还能留她一命。
朱贵妃正在殿中来回踱步时,一小黄门上殿来禀说朱奥和鸣夏过来了,朱贵妃双眸一亮,急道:“快传,快传!”
……
为了做出自己误喝了毒酒的样子,锦秋卸妆净面,躺在寿康宫配殿中的拔步床上,阖着眼。
曳地长裙拖在地上窸窸窣窣,那声响愈来愈近,愈来愈近,锦秋半睁开了眼,一侧头,便望见一双绣着双窠云雁的云履,勾头与脚塌齐平,她站定了。
“姐姐,听闻你不胜酒力,妹妹特来瞧你,”鸣夏落座在一旁的绣墩上,帕子抵在鼻尖,端详着锦秋的“病容”。
锦秋阖上眼,不言语,裹在博古纹栽绒毯里的身子正冒虚汗。
“听王爷说,你喝了御赐的酒,回来便成了这副模样?”鸣夏嘴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姐姐,皇上赐的酒可不是谁都能喝的。”
锦秋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望着鸣夏,她似乎与先前大不相同了,一双眼如春木经烈焰燃过后残留的乌漆的炭,了无生气。
“姐姐呀,论手段,论攀龙附凤的本事,我鸣夏可真是比不过您!装了这么些年的清高,今儿终于装不下去,嗯?”鸣夏突然躬身下来,一张脸怼到锦秋眼前。
锦秋睨着她,鸣夏的眼角上挑,眯着眼时看人时像一把锐利的弯刀。锦秋袖子里的右手紧握成拳,险些没忍住照着她的右脸来一下,可是不成,她得像个中了毒的人乖乖躺着。
鸣夏嗤笑一声,涂着鲜艳寇丹的指甲触及锦秋的脸,切齿道:“这东西,我还要,姐姐却不要了,一个女子,竟然开口求皇上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