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破风而出,精准地从卢春生耳侧三分处飞过,落在他身后二十步远的草地上。
卢春生呆住,眼睛发直,身子立住一动不敢动。二十多双眼睛望向卢春生,又如受惊的鸟群一般目瞪口呆地回望周劭。
凉亭里,锦秋耳旁没了爷们儿的说话声,不由纳罕地望向周劭,只见他身子舒展,拉着把半人高的角弓,紫衫木的弓身被鱼胶打磨得锃亮,而空弓所对的方向竟是——卢春生!
“王爷,您……您射偏了?”锦秋颤声喊道。
“春生,春生!”凉亭里的卢夫人已从震惊中回过神。她腾地站起来,踉跄着疾步走下凉亭,逆风向卢春生跑去,而卢知水也大喊着“哥哥”,提着裙摆跑下石阶……
卢春生虽未入仕,却是卢尚书独子,周劭如此,无异于当着皇帝的面射杀朝廷命官!
锦秋双腿打摆子,自己也不知自己怎么下的凉亭,她故意提高声调道:“王爷,您这一下怎的射偏了呢?差些儿就伤着卢公子了。”
“卢大公子离得靶子那样近,本王一时失了准头,”周劭神色镇定,伸出双手扶住双腿打颤,几要跌倒的锦秋,两只手稳稳托住她的手肘,压声在她耳边肃道:“你莫怕,回凉亭里去!”
“牧之!”御坐上传来浑厚的一声。
皇帝横眉倒竖,指着周劭怒道:“瞧瞧你,多年不拿弓,射术也荒废了,现下差些伤着了春生,还不快去向他赔罪!”
御前射箭差些伤了人,轻则是失了手射偏了,赔个罪就完事儿了,重则是惊扰圣驾,蓄意伤人,如此干系就大了。可皇上发了话,就给这事儿定了性,话虽说得恼怒,却给了周劭台阶下。
周劭不是鲁莽之人,他深知自己与皇帝情谊深厚,他必定会护犊子,如此他才敢射下那一箭。台阶递到脚下了,哪有不下的道理?周劭朝远处的卢春生一拱手道:“春生,是本王技艺不精,失了准头,方才得罪了,”说罢推了推锦秋的手,示意她回凉亭,他则快步走向卢春生。
锦秋腿是软的,心也是乱的,立在原处没挪步,呆呆望着周劭的背影,他后背上绣的东海银龙张着大口,几要吞噬日月。她纳了闷,王爷与卢春生有什么过节,好好的为何要伤人?
局势已然明朗,众人脑子里紧绷着的弦这才松了。贵妃便也走下凉亭,咯咯笑道:“皇弟今儿这箭射得可真不漂亮,得重重的罚,卢夫人您说,该怎么罚他?”朱奥和其他王爷世子们也都出来打岔:“王爷这些年是光顾着治水修堤,连箭也不会拿了,我天朝男儿不拿箭怎么成?瞧瞧,今儿就掉链子了罢!”
卢夫人听着这帮人避重就轻,面露忿忿之色,可她不能发作,只能拉着自家儿子的手,上下打量着道:“儿啊,可伤着哪儿了?”说着眼眶就红了。
卢知水也拉着她哥的手肘,抽噎着道:“娘,王爷这箭也射得太偏了罢?他怕不是故意……”
“住口!”卢夫人压声吐出两个字,瞪了她一眼道:“这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口没遮拦的,教人当刀子使了也不晓得,亏得你哥哥还说你聪慧!”卢夫人还要再说,却被卢春生拦住了:“这与小妹有何干系,娘您这是气糊涂了,况且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便莫要斥责小妹了!”
卢夫人重重叹了口气,望着这一双儿女,不住摇头。然则卢夫人也算半个帮凶,方才卢知水说起那谣言时,卢夫人虽知是鸣夏教唆的,却没拦自家女儿,毕竟她也想看锦秋下不来台,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王爷居然会出手,还是对着她的儿子。
此时周劭已走过来了,他朝卢春生一拱手,道:“春生,本王一时失手,险些伤了你,虽说并非有意,可到底让你与卢夫人受了惊,你想要如何责罚本王,本王绝无怨言!”
“无碍,横竖我也没伤着,”卢春生说得轻松。
卢夫人却恨得嘴角抽抽,她背对着周劭,切齿道:“王爷既是无心之失,妾身又怎敢责罚,只望您今后射靶子时看准些,莫要再吓着人了!”卢夫人心里清楚,此事闹大了便得罪了皇上和太后,今后卢家的日子好过不了,反倒是忍下这口气,让王爷欠着卢家一个人情,紧要关头兴许能用得上。
周劭原本已做好了被卢春生射一箭的准备,如此才算公平,现下这情形若强逼着他们责罚自己反倒不好。
可这是个大人情,今日不还清,他日连带着皇兄也得给他还,周劭于是从腰间取下一金香玉龙纹玉佩,双手呈给卢春生,道:“此玉乃本王心爱之物,今日便赠予你!”
卢春生本不愿收,但见卢夫人朝自己使眼色,他到底还是收下了,拱手道:“谢王爷。”
一袭绯红长裙拂过青青草地,也往这儿过来了。
“卢夫人不罚本宫可要替皇上罚了,”朱贵妃走上前,笑盈盈地望着卢夫人道:“卢夫人,这大日头晒着多难受,您跟本宫回亭子里去,您监督着,看王爷还敢不敢射偏喽!”
卢夫人心里舒坦了些,又叮嘱了卢春生几句,而后拉着卢知水的手,道:“这日头是晒得慌,咱们随贵妃回亭子里坐着去罢,”卢知水扭扭捏捏地跟着去了。
波涛汹涌过后,水面复归平静。
锦秋回了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