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贵妃从多子盘中摘了一颗菩提子,鲜艳的指甲破开紫黑色的皮,汁水溢出来,再将皮一捏,玲珑剔透的果肉便弹入口中。
她慢条斯理地咀嚼着,望着逆风而来的锦秋,心想太后到底没拗得过广平王,看来广平王妃的位子这位宋家大小姐是坐定了,只是……枝头都要折了,也不知她如何当上凤凰!
朱贵妃后头的两排人都是两两隔着张案几相对而坐,鸣夏虽坐得靠后,却仍一眼便望见正同朱贵妃行礼的锦秋。这椅子扶手被她当作眼前人,捏得指节都泛了白,这才压制住怒火没站起身来。
官家小姐们交头接耳起来:
“这是谁家的小姐,怎的同王爷站在一处?”
“管她谁家小姐,既是跟着广平王过来的,八成是未来的广平王妃!”
“这是铁树开花呀!广平王何时与女子靠得这样近过?”
与鸣夏隔着一张案几的卢知水,也即卢春生的胞妹,拧着两条绣眉望了锦秋好一会儿,凑过头压着声问道:“朱夫人,你可知这女子是谁,我怎么觉着我哥哥总盯着她呢?”
鸣夏瞥了一眼卢春生,嘴角一牵,“她是我姐姐,我记着去年还去华南寺与你哥哥说亲来着,后来不知怎的没成事儿。”
卢知水哼了一声,道:“竟是她!我记得当日从华南寺回来,哥哥与母亲大吵了一架,连着冷了十多日,后来母亲给他说亲,他也不搭理了,原来是为的她!”
鸣夏这才细细打量了一眼卢知水,她应当还未及笄,生了一张粉团子似的俏脸,眼睛也清清亮亮的,看人时微昂头,眼中带着稚嫩的骄傲。
鸣夏计上心来,故意伸手一挡,凑到她耳边悄声道:“有个秘密要同你说。”
“什么秘密?”卢知水很有兴致地凑过来。
“先前她与你哥哥相会不过是敷衍罢了,其实那时她私下里已经与一个许姓的进士好了,这你应当听说过罢?”
卢会恍然大悟,连连颔首道:“原来如此!”她错了错牙,忿道:“这样三心两意的女子,哄骗了我哥哥还不够,现下跟着王爷过来,难道还要再祸害他?”
鸣夏斟了一杯忍冬花茶递过去,道:“我可没这样说,来,喝茶!”
……
锦秋与贵妃寒暄过后便落坐在她左侧,全心望着场上射箭的几人。周劭此时正背着手立在御座旁,他身量颀长,身姿又挺拔,站在一众出类拔萃的亲王世子之间也鹤立鸡群,甚至御座上的那最耀眼的一身明黄也被他给比了下去。
“锦秋,听闻太后今日不仅召见了你和王爷,还有林家小姐也在那儿呢?”朱贵妃忽然问。
“是呢。”
“本宫方才还忧心着,怕你招架不住,特地让皇上将王爷召过来,在那儿你可没受欺负罢?”朱贵妃觑着锦秋的神色。
在贵妃面前能揭太后的短么?今后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锦秋恭敬道:“多谢娘娘,不过太后娘娘并未为难臣女。”
朱贵妃嘴角牵了牵,微侧着头望天。在宫里这么些年,太后的手段她比谁都清楚,她若真要为难起人来,十个广平王也挡不住,况且太后还知道锦秋与许进士的之间的不清不楚,能不能容得下她还真不一定!
不过朱贵妃还是希望锦秋来做这个王妃的,毕竟林家与周劭一联姻,周劭在朝堂上更将如虎添翼,当日在寿康殿中太后母子两个说的秘密,如一面钟在她耳畔时时敲响,一响起来大热天的她都冷汗不迭。
她抿了一口忍冬花茶,殷红的口脂沾些在杯沿上,像血,而扣在青瓷杯上的那只手纤白,鬼手一般,殷红的指甲也才从人血里浸过似的。这双在后宫搅、弄风云的手,今日又策划了另一场阴谋,就在这御花园里。
若是成了最好,若是败了么……至少也不能让他娶了林家的女儿。她突然侧头望向锦秋,水晶耳坠子上一点星芒闪烁了一瞬,她拉着她的手,“上回见了你,本宫就喜欢得紧,惟愿你做王妃,今后能常来宫里与本宫说说话,你方才说太后没有为难你,那再好不过了,近来有好些流言传进她老人家耳朵里,若连这些她也能容得下,可见是真喜欢你的!”
锦秋陪笑着,细思朱贵妃的话,她这是在提点自己,太后已经知晓她与许放的事儿,对周劭的婚事轻易不会点头。难道说方才太后要生辰八字也不过是她的缓兵之计?锦秋真是搞糊涂了。
贵妃见锦秋笑得勉强,忙道:“这传言本宫也听了几句,一个是说你与这进士有情的,另一个说是你的贴身丫鬟,唉,虽然这些本宫是一个字也不信,可保不齐有人信呀!要想让太后接纳你,就得将自己从此事中择干净了,譬如将你那丫鬟推出来,就说是她……”话未说完,锦秋腾地站起身,眼神冰冷,却笑得得体,朝她一蹲身道:“谢娘娘提点!”
朱贵妃噎住,嗽了两声,旋即笑道:“不必多礼,快起来!”说罢伸手将她搀起来。
随后二人都不言语了,静静望着场上的比赛。
锦秋先前还觉着这朱贵妃和善,可现下她出这样的馊主意,锦秋心里硌应,她宁可不做这个王妃,也不能将伺候了自己十几年的红螺推出去挡箭!不然她还算是个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