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是仓皇逃出天外天的。
她那时没有余裕去顾忌其他,对裴琛出手时动静太大,很快引来了外面守门的修士。他们再晚来几息裴琛就会死在她手下,云端不知道她该不该惋惜。
而在修士们发觉她状态有异而出手相拦时,刚刚还被杀意浸满的云端却很快败下阵来。
原因无他,她没能拔出非望来应战。
所有的杀意和情绪都在下意识摸上剑柄时如潮水般退去,仅在心中留下一地的狼藉和惨不忍睹。云端再也不想在那里多待,她逃似的从天外天跌跌撞撞逃出来,脚下不停地跑过几条街才在不知名的小巷木木停下。
因妖族身份不能进天外天而一直守在门外的挽韶急急忙忙地跟上来,就算不知道这短短一盏茶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云端此刻的异常,她压下心头突突跳着的不妙预感,努力柔声问道:“……怎么了?”
“……”
面向死路的云端像入定似的,没对她的话产生半点反应。挽韶看不到云端面上神情,却莫名似乎从她单薄的背影中看出了茫茫然的疏离和沉寂。
不祥的感觉太过强烈,让挽韶竟不太敢再去向云端询问。心头正打着鼓的时候,那背对着她的人却突然梦呓似的开了口。
“……鬼界。”
她声音很轻,挽韶忙走近几步,生怕听漏了,却没料到一直钉在原地的人猛地转过了身,向来黑白分明的眼底泛起一抹惊心动魄的红。
云端薄薄唇瓣上下开合,颤抖着的声线带出种凄然的狠厉。
“我要去一趟幽冥鬼界。”
旁的一切都再没能入云端的眼,她几乎是杀进幽冥鬼界的。畩澕
曾经的温和、耐心和慈悲通通化为虚无,挽韶怕她出事而紧紧跟在她身后,却甚至没捞到半点出手的机会。云端像个精密的杀手,只要有鬼族来到她周身三尺之内就毫不留情地挥出一剑——用的是无忧,非望妥帖地束在她的腰上,安安静静的。
本是半刻都不愿多停留的人,却偏偏折回云城取了无忧才杀进鬼界。这让事到如今还没能从云端处听到任何事情始末的挽韶心中犯起了嘀咕,而整个过程中云端都只保持着沉默,再没说过半个字。如雪霜华的白衣佳人,如今在挽韶眼里却更像是个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所幸她并不嗜杀,鬼族们很快看出来这是个硬点子,本就没什么凝聚力的鬼族们争先恐后地避开了云端,不再上前送死。路途顺畅许多,云端也懒得去理在周遭窥视着她们的鬼族,只握着无忧冷冷走过,场面倒显得有些滑稽。
等到远在修仙界的南霜和鸢歌闻讯赶回时,云端已经将鬼王居的书房翻了一遍了。
“云中君这是做什么?”看着被翻找到有些杂乱的书房,南霜几乎要被气笑了,“单枪匹马杀进幽冥鬼界,是来宣战的吗?”
鸢歌就比她友好许多,几步走到仍眼都没抬地翻着书卷的云端身前,关切道:“你在找什么?我们回来之前打听了一下,听说了你在天外天的骚动……是出了什么事吗?”
云端快速翻着书页的手上一顿,随即合上了书,终于抬眼看向南霜。
“名录。”她语气淡淡,像是与往常无异,“我要看鬼族名录。”
“……”
南霜不动声色地扫过她没能完全抑制住颤抖的手,不过片刻的沉默就已经让云端投来的视线越来越冷。就算不知道天外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鬼王心中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干脆地走到书房角落,取出了暗格中的鬼族名录。
云端周身一凛,伸手去接时却被南霜轻巧躲开落了空。几乎是瞬息间,如有实质的杀气就锁定了南霜,书房内的两个花妖齐齐倒退了两步,身处杀气中心的南霜则更不好受。她稳了稳心神,看着那与几日前大相径庭的人,缓缓开口道。
“……你现在觉得商粲死了?”南霜话说的直白,了然地将云端面上的情绪变化收入眼里,不由得笑了一声,“翻鬼族名录又能有什么用。”
“这名录上只记人名,来到碧落黄泉的日期,和之后的去向——”
南霜漫不经心似地翻了翻手上厚厚一本书册,话语中带了几分刻薄:“就算你在这上面找到了‘商粲’,你又怎么知道那是不是她呢?”
“而就算你没找见她的名字,难道就能确定是什么好事吗,不如早点放弃还更好一些。”
冷眼看着眼前已经快要紧绷到某个界限的人,南霜将名录随手抛给她,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如果确定她真的死了,但她又没在这名录上,那她就要么是在来碧落黄泉之前魂魄就被人掳走了,要么是魂飞魄散——在名录上找不找得到她,有什么分别呢?”
骤然间,雪白剑光乍现,在仍保持着淡然神色的南霜背后,被一剑平滑斩开的墙慢慢倾塌下去,发出轰然的声响,随即是骨牌般的倒塌,巨大的声响在鬼王居中此起彼伏。是云端一剑毁了半间鬼王居。
而那道剑光并未消逝,清越的剑鸣响彻天际,雪白剑光在鬼界暗红色的天空中一闪而过,纵使御剑离开的人已经远远遁去,但那剑鸣声却久久未散。
对房屋的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