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绣金朱色长裙的艳丽美人站在宫门前的高石阶上,自上而下望着她,笑了起来。
银朱簪着同她相似的插梳,笑脸灿然笑声得意,以俯视的姿态看着嘉禾。
“程嘉禾,你好好抬眼看看,这里的雕栏玉砌、金碧辉煌,侍人成群、金碗银筷。”
嘉禾边朝她走近,边反问她:“看见又如何?”
银朱得意地盯着嘉禾,一字一句道:“你一辈子都得不到。”
嘉禾抬头望着银朱妍丽中带着些许憔悴的脸庞,未作声响。
银朱不满指着她道:“大胆,谁让你抬头看我的?你一个贱民,有什么资格抬头看太子良娣?”
嘉禾垂眸不看她。
银朱却来了劲,似疯魔了一般,艳红的唇不停张合念叨着:“现下只是太子良娣,待以后我便是贵妃,再以后我就是皇后,会是世上最尊贵的女子。”
她的眼角略略猩红,似用尽全力一般,声嘶力竭朝嘉禾喊道:“你永远也比不上我,永远也不能抬头仰视我。”
嘉禾面色平静,缓缓走到她身侧,淡声问了句:“然后呢?”
银朱神色一滞,双眼无神,
“这样子,你开心吗?”嘉禾问她。
“我当然……”银朱顿住,好半天嗓子里没有发出一个字来。
“从小到大无论哪方面你都最好的。”嘉禾看着她认真道,“出身、容貌、学识还有你的心。”
“小的时候,私学门前有条水渠,暴雨天地上打滑,我不慎摔了进去。水渠虽不深,但那时我们尚且年幼,个子矮力气小,掉进去便是一条命。”
“那日私学下学早,所有人都走了,只余下我和你两个人留下来抄书。”
“抄完书刚出私学门口,我掉进了水渠里。暴雨之下,水流涨满,你个子没比我高多少,力气也没比我大多少,使劲拽着我的手不放,你告诉我说,别怕你在,你一定不会输给该死的暴雨和水渠,一定会把我救上来的。”
“整整半个时辰,你写字画画的那双手被泥沙冲得发红出血了,你都没有放开我的手,直到你我府上的家丁在水渠那找到了我和你,将我俩都拉了上来。”
“这辈子只有两个人跟我说过别怕。一个是你,还有一个是我夫君。”
“银朱。”嘉禾道,“我没法原谅你做的事,也没法忘记你的好。”
银朱别过脸惨笑,面色溃败:“谁要你记得?早知道那个时候就该放手,让你死了算了。”
嘉禾抬头望向东宫屋檐上的金色瓦片:“你想让我看看你现在过得有多好?”
“我看见了,可我只觉得你……”嘉禾顿了顿,“好可怜。”
银朱通红的眼睛睁大,眼泪蓦地从眼眶滴落,怔了许久,扬起下巴,要强道:“谁可怜?”
“你才可怜。”她指着嘉禾手里的翡翠玉佩,不停地重复,“你才可怜,你才可怜……”
“你知道我是从哪找来的吗?”银朱直直瞪着嘉禾,“是从一具化成白骨的男尸身上找来的。”
“那具男尸就是平日最疼你的阿兄。”
“你的阿兄早死了,早在七年前就死了。”
此言一出,“轰”地一声,嘉禾脑中似有什么东西炸开,耳畔嗡嗡作响,怔在了原地。
“程嘉禾,你真可怜。”银朱惨笑一声,“家破人亡。”
正午春日艳阳高照,凉风划过耳畔,大殿忽地一片寂静,静到风吹树枝的沙沙声都格外刺耳。
寂静中,一声声钟响穿过重重宫殿,落尽银朱耳中。
一瞬间,她艳红的唇间皓齿微露,眉梢上扬,大笑了开来。
是丧钟响了,延庆帝驾崩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
银朱应当是欢喜的,她笑着对嘉禾道:“你听到了没有?那个人死了,我就要当贵妃了,不,以后我会是这中宫的皇后。”
银朱是笑着的,明明她赢了,可眼睛里的泪水却似断线的珠串一般滴滴答答落下,那双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悲戚。
她仰着头,逼自己笑,应该是欢欣的时刻不是吗?
程嘉禾惨成那样,应该高兴不是吗?
大殿里回荡着她惨烈的笑声,似喜似悲。
喜的是她将成帝王妻,永远都能昂着头骄傲地活下去。悲的是从今往后,她再也出不了这方金丝筑成的牢笼了。
帝王驾崩之日,丧钟当鸣百下。
丧钟浑厚的响声尚未停歇,殿外却传来宫娥黄门慌乱惨呼之声。
嘉禾回神,望向窗外,窗外浓烟四起。周遭宫人的哭嚎声惨烈响起。
“不好了,叛军杀进来了!”
“是太子,不,是先太子,先太子还活着。他带兵杀进来了!”
“太子已经被、被先太子诛杀了。”
“东宫被叛军围堵了,跑不出去了。”
银朱的脸上血色褪尽,望向窗外火光,一瞬从极喜到极悲。
叛军挥刀砍杀之声由远及近,窗外天际红了一片,血光和烈火吞噬了整座宫殿。
生死一线间,嘉禾顾不得其他,抓起银朱的手,使劲扯着往殿门口跑。
“快走。”
东宫殿门口扑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