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沈府客房。
嘉禾点燃岑雪卉送来的安神香,躺上卧榻闭眼。
近来夜梦频频,记忆出现得越来越多。
这些记忆并不连贯,像一粒粒散珠,差根绳子才能串联在一起。
安神香的效力渐渐发散,嘉禾渐渐沉入梦乡。
新的记忆再次袭来……
她在梦中缓缓睁眼,视线由模糊到清晰。
眼前是一片火海,身上传来火灼的痛感,嗓子被烟呛得嘶哑,每呼吸一次胸口都仿佛要撕裂了一般。
宫殿楼宇在大火中坍塌,凄厉的惨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绝望、恐惧萦绕在心头。
小腹隐隐传来刺痛,她拼命护住尚平坦的肚子。
烈烈火光中,她看见有个人影正朝她靠近,浓烟滚滚看不太清那人的脸,只头上那顶银色莲花小冠,让她心头一跳。
她伸着手想要抓住他,却怎么也抓不住。
……
嘉禾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一摸脸上满是泪水,她告诉自己只是梦别多想,可不知怎地眼里的泪水却止不住。
怔愣地抱着膝盖坐在床角直到天亮。
大火中朝她走来的那个人是沈云亭吗?为什么她怎么够也够不到他?
窗外天光照入,嘉禾回神,收拾好心绪起床。
这些天在沈府,嘉禾闲着无事便帮着岑雪卉晒晒药材,逗逗大郎和小妹。
岑雪卉见嘉禾熟练地将药材分门别类摆放晾晒,微惊:“这些药材你都认识?”
“小时候随父亲行军在外,后来同夫君在边关待了三年,那地方什么都缺,有什么磕着碰着小病小痛的,药材不够便只能自己上山采。”嘉禾解释道,“故而对这些伤药略通一二。”
岑雪卉笑道:“你在思谦身边把事事都做妥帖了,若是有一日思谦怕是会不行。”
提起沈云亭,嘉禾心口一滞,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一般。
小妹哒哒地跑到嘉禾脚边,咿咿呀呀地要抱抱。嘉禾心里软成一片,脸上重新挂起笑容,伸手把小妹抱在怀里。
小妹小手扒着嘉禾的脖子,乖乖地呆在嘉禾怀里,没一会儿便呼呼地睡熟了。
岑雪卉吩咐奶娘将睡熟的小妹抱去了房里。
嘉禾看着被奶娘抱走的小妹远去的小妹,眼皮慢慢耷拉了下来,在梦里她和沈云亭似乎也有个孩子。
不知他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像她还是像沈云亭。
正出神,门房崔叔匆匆赶了过来。
岑雪卉看向崔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崔叔躬身回道:“东宫的江良娣派人给二夫人送来了帖子,邀您去宫中一同赏花。”
嘉禾微愣,东宫的江良娣?
哦,是银朱。
前不久三皇子李炽入主东宫,银朱做了李炽的良娣。
银朱邀请她入宫赏花?
定然没安好心思。
嘉禾皱了皱眉,回绝道:“劳烦崔叔回了那人,就说我身子不适,不便前往,还望江良娣海涵。”
崔叔将手上的木盒递给嘉禾,道:“回二夫人,这是那人让我交给您的。说是您看了这东西,便愿意进宫了。”
嘉禾接过木盒,犹豫了片刻,打开盒子。
盒子里躺着一块串着红缨绳的翡翠玉佩。
在看到玉的那一瞬间,嘉禾心骤然一抽,眼睛顷刻沁出泪水。
是阿兄平日最喜欢的翠玉,他从不离身。
嘉禾红着眼眶颤着声问:“她怎么会有这个?”
崔叔摇摇头,表示对方没说,自己也不知道。
岑雪卉朝崔叔挥了挥手,示意他先下去。
崔叔走后,岑雪卉轻轻拍了拍嘉禾的背,低声劝道:“我虽不知这玉佩对你而言是何意义,但思谦临走前交代了,让你好好呆在沈府,哪也别去。无论有什么事,你暂且先忍上一段时日,待思谦回来之后,再做处置,你看如何?”
嘉禾捏紧了翡翠玉佩,闭上眼眼睫乱颤,她深吸一口气,好一会儿抿着唇朝岑雪卉笑笑,应道:“好。”
岑雪卉松了口气。
嘉禾道:“外边风大,我有些头晕,先回房了。”
只要她不出府,怎样都行。岑雪卉应了声“好”,便由着她去了。
嘉禾敛起眸子藏起脸上的情绪,转身回了房。
回到房里,嘉禾借口要好好休息,将一直跟在她身侧的沈府婢女都支去了门外。
房里一室寂静,嘉禾紧紧捏着玉佩,手微微颤着,闭上眼心绪如浪涛般不停翻滚——
阿兄,你在哪里?
我一定会找到你。
下一瞬,嘉禾睁开眼,奔至窗前从窗口翻了出去。她以树枝做遮掩,避开众人耳目,溜进了院子。
有次与大郎玩捉迷藏,意外发现在院子角落被枯树丛遮着的地方有一个狗洞,她身形娇小,恰好能从狗洞里钻出去。
嘉禾偷溜出沈府,朝皇城方向奔去。
她快步踏上青石台阶,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裙摆翻飞,皇城两侧红墙在她眼前略过。
阿兄的翠玉被她紧紧握在心口。
东宫的金瓦琉璃渐渐映入她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