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神色凝重地从烟波致爽殿出来。康熙大半夜地把他叫去, 突然嘱咐他变更营区布防,撤了戍卫文津阁的两营士兵,由黑甲铁骑的人接管。
黑甲重骑是皇帝亲卫,而文津阁不过是一座小小的藏书楼, 何以要动用到这等精兵?
胤祥回想刚才皇阿玛高深莫测的眼神,和嘱咐他“敬忠王事,安心办差”时语重心长的语气,心里隐隐觉得不详。
今天是四月十七, 本来该是圆月高悬的日子。可惜现在澄净的夜空中浮着一层薄薄的云,丝丝缕缕萦绕在月亮周围, 宛若云霞映日。天空顿时昏暗起来,他回头眺望夜色中的烟波致爽殿, 翘起的歇山式灰瓦顶像洪荒巨兽起伏的脊背,透着威严、神秘又危机四伏的气息。
胤祥心中更为沉闷。他是不拘小节的直率性子,偏偏这紫禁城的波诡一浪接一浪,一身本事全用来跟自家人斗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既然猜不透,就只有夹着尾巴做人。早点完事, 回自己家里睡大觉总是最安全的。
他叹息一声, 径自出来安排调兵遣将,安排兵马,忽见永寿沉着脸进来, 见礼时拿眼睛把他周围的人一瞟。
胤祥心领神会地跟他出来, 行至僻静角落, 方听他说:“公主说,太子爷身边的心腹太监何玉柱拿着金令把十四爷叫去了文津阁。我得去瞧瞧,请您行个方便。”
“什么?”胤祥的脸色瞬间比夜色更阴沉。太子前脚把十四叫去文津阁,康熙后脚就让封锁,能有什么好事?他想到皇阿玛迷一样的态度,顿时心脏一缩。一时又想额娘还在烟波致爽殿伴驾,四哥身份敏感,永寿到底是外人,怎好深夜在内宫走动?
胤祥紧紧抿唇,拳头握紧又松,松了又握,半晌才说:“放心,我走一趟。”
“殿下!”永寿拧紧了眉毛,错身挡住他,怕他重任在肩,落人话柄。
“好生照看我侄儿。”胤祥故作轻松地拍拍他的肩膀,踏着朦胧的月色,大步而去。
避暑山庄平原区有座湖心岛上。那岛三面环水,仅南面与陆地相连。文津阁坐落在湖心岛最北边,四面白墙围护,前有玉琴轩,背靠郁郁葱葱的松树林,外围又有湖水环绕,十分隐蔽。
胤祥先到了湖心岛附近,远远地就听见兵器铠甲摩擦的声音。正是康熙派来封锁的黑甲铁骑,他们整装列队,看来是准备从南面的陆地进入小岛,绕过曲水荷香亭、玉琴轩,然后才能进入文津阁。
少说要还要一刻钟,胤祥松了口气,大模大样地向周围戍卫的士兵宣旨:“皇上命黑甲铁骑接管湖心岛一带戍卫,原两营士兵即刻撤回。”
他说着摸出个怀表看了看:“只剩一刻钟,你们也不必到处走着巡逻了,去曲水荷香亭一带跟他们交接,然后就撤吧。”
初夏的夜里沿着潮湿的湖岸边喂蚊子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众人当然乐得早走一会儿。带队的两个副参领陪笑着说了两句客气话,就收拢队伍走人了。
胤祥趁机抢先一步溜上湖心岛,三两步翻过院墙,贴着墙根儿摸索,小声唤:“十四弟!”
黑漆漆的院子里只有风与树叶摩擦的声音回答他,胤祥走了两步,忽觉耳边一阵劲风袭来,他下意识俯身躲开,伸腿往后一扫,翻身将那人制住。攻守双方都下意识去捂对方的嘴,距离拉近,胤祥借着火光一瞧,顿时松了口气:“岳侍卫?”
岳钟琪穿了一身太监的衣裳,明显小了些,勒出一身鼓鼓囊囊的肌肉。他本来就紧张,见了胤祥大喜之下,更是急得结结巴巴:“十,十三爷,奴才,十四爷……”
“嘘!带路!”
岳钟琪一点头,猛的蹿了出去。
寻常人察觉自己被人暗算,都是悄悄找条小路,速速逃命。十四唯独不同,岳钟琪竟然带着他躬身进了文津阁藏书楼。
十四在一楼的角落里忙碌着,在书架和地面间不断蹲起,把书籍松松垮垮垒砌成一人高的蜂巢模样,回头见了他却瞳孔一缩:“你来做什么?”
胤祥注意到他胳膊上有道口子,袖口润润地渗着血,顿时一惊,目光落在像个面粉袋一般倒在他脚边、神色惊恐死不瞑目的三个太监身上:“这是何玉柱?他敢伤你?”
他话未说完,突然听得楼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衣料摩擦,肢体纠缠,一男一女喘息调笑的声音毫不掩饰地响起。
何玉柱是太子的心腹,岂不是说楼上是太子?再联想到康熙忍气吞声,叫心腹秘密封锁整栋楼,那女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
胤祥一愣,顿时汗如雨下,起身就去开门:“还不快走?黑甲铁骑已经堵了通往湖心岛的路你知道吗?”
十四也是一惊,他知道那人引他来此,必有后招,却没料到康熙的人来得这么快。胤祥走出两步,才见他仍旧站在原地,咬着牙飞快地把那些书往上垒,又从怀里摸出火折子来。
然而岛上湿气大,他手上有伤,那火折子怎么也点不燃。
“你疯了?!”胤祥一步上前,就要拽他,“他是老鼠,你是玉瓶。保命要紧!”
十四咬着牙断然不肯:“无德无能之人忝居高位,就会纷争不断!这把火要不了他的命,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