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郗之桃等人如何感慨, 于充媛的陨落已成事实,连带着于充媛的父亲不久也被查出有受贿行贿之嫌, 被革职查办。
查出此事之人正是繆宰相。大部分官员都赞叹宰相大人的高风亮节, 大义灭亲, 面对自己的弟子都毫不留情。至于实际情况究竟如何, 就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了。
监狱中,有人站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中, 对监牢里的男人道:“你的老师如此对你,你还要继续护着他吗?你女儿在后宫里也被他女儿迫害, 现已被打入冷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先你一步离世。不久之后,你家破人亡, 他却高枕无忧, 你真的甘心?”
漫长的一段沉默后,细细的磨牙声从监牢后传出:“臣不求陛下原谅臣的过错, 只求陛下饶过小女一命。有关宰相指使官员舞弊考场的证据, 就放在……”
低声密语结束,阴影中的官员露出笑容。因为他成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回去复命后一定会得到陛下的嘉奖。
至于繆宰相……呵,做出这种事, 就算是已故的淑惠皇后也保不住他。
原礼部侍郎于伍元被判流放后不久,繆宰相突然用黄河决堤泛滥、疫病横行等事,联合百官上书帝王,声称这些天灾都是上天降下的预警, 要求皇上下罪己诏,以获得上天原谅。
此事瞬间覆盖了之前的于伍元受贿一案,吸引了前朝后宫所有人的注意。
身处后宫的繆滢得知此事,第一时间写家信交给信得过的宫人传到宫外。
不久之后,她收到了回信。信中她父亲却压根没对这次失心疯般的举动做出解释,只絮絮叨叨回忆起她和姐姐繆宛小时候的趣事。
看到这封信,繆滢的心渐渐凉了。
她之前的猜测成真了,她父亲居然真的因为姐姐繆宛的死,而对皇上起了怨怼之心。
荒谬之后,便是无尽的委屈和愤怒。
姐姐。
又是姐姐。
为什么他们眼中只有姐姐?无论是宫人还是陛下,甚至是后宫里的其他妃子,所看见的只有繆宛这个死人。在他们眼中,繆滢只有“繆宛的妹妹”这个标签。甚至就算是两人的父亲,从小到大看见也只有嫡长女。只有在嫡长女死后,繆宰相才慢慢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大的小女儿。他会同意繆滢进宫,主要目的也只是要繆滢照顾太子,次要目的才是繆滢争宠。
这也就算了。反正繆滢进宫的目标已经达成,以后她作为后宫中的嫔妃,就算是身为宰相的父亲也管不到她。可父亲却要为已经去世三年的姐姐得罪皇上!
他想过繆滢的感受吗?!他是否有考虑过,自己这样做,会让繆滢的处境如何艰难?!!!
为什么?
都是父亲的女儿,为什么差别会这么大?!
姐姐固然很好,可她已经死了啊!
繆滢的父亲为了给死去的长女出气,已经不顾小女儿死活了!!!
坐在含冰殿中,繆滢手握家书,心中却跟这殿名一样满目寒凉。
她已经心灰意冷到哭都哭不出来了。
身旁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非常担心,轻轻呼唤:“昭仪,昭仪?昭仪您还好吗?老爷他说了什么?”
她不好。
她一点都不好。
父亲他……
繆滢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憋回本就不存在的泪水。
再度睁眼时,她又是后宫里那个心机深沉的繆昭仪了:“无事。父亲让我不用担心,不要插手此事。”
侍女却以为繆滢是在安慰自己:“怎么可能?老爷是不是怕昭仪担心才故意这么说的呀?那可是罪己诏!一不小心触怒了陛下可怎么办?不仅老爷要倒霉,昭仪也会受牵连啊。”
是啊,这么浅显的道理一个侍女都看得出来,繆宰相又怎么会不清楚?
他只是,根本没把繆滢的安危放在心上。
繆滢突然就想起几年前的一桩旧事来。
那个时候她父亲的宰相之位还没如今这么稳,朝中有人抓住父亲的把柄弹劾他。结果父亲回家好,倒没替自己担忧,反而第一时间写信给当时还在的姐姐。
那时候繆滢正好撞见此事,非常不解:“父亲是向姐姐求助,拜托姐姐向陛下求情吗?”
“当然不是!”繆宰相板着脸训斥她,“你姐姐本来身为皇后就已不易,为父怎么还能给她添麻烦。不过小事一桩,为父自己就能解决。这封信就是叫你姐姐不要担忧,也不要替为父说话,免得牵连到她。”
看看,看看。
同是女儿,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繆宛是繆宰相的掌上明珠,繆滢就只是那颗鱼目——只有当明珠消逝,鱼目才被人勉为其难地拿出来以次充好。
以次充好。这恐怕也是大多数人对她的看法吧。
刚才还很干涸的眼泪突然就从繆滢眼眶中涌出。
她在侍女的大呼小叫中,淡定地擦掉泪珠,又给自己补好妆,站起身。
“昭仪要去哪?是去花园散心吗?”繆滢走得非常快。她的侍女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追上去的时候,不得不小跑着缩短距离。
繆滢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