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怀逸正在大院膳厅里陪父亲用饭,他自然早就吃过了,但父亲要他作陪,也不敢推脱。
萧姨娘的事情已经说罢,展敬忠问儿子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商量,但这孩子闷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展敬忠吃罢了,放下碗筷道:“走吧,去看看你的功课。”
怀逸起身道:“不了父亲,您歇着吧,我自己温书就好,翰林院给了提纲,我已经温过好几遍,就等考学了。”
展敬忠说:“那你娘的事呢?”
怀逸垂着脑袋,轻声道:“请父亲做主。”
展敬忠问:“想见她吗,她还在京城,可以安排你们相见。”
怀逸摇头,侧过身子仿佛不愿让父亲看见自己的模样,说道:“不必相见,父亲答应过儿子,学堂放冬假后,送儿子去见母亲,这就足够了。”
展敬忠问:“那你怨不怨,恨不恨?”
怀逸依旧摇头,可紧绷的身子已然出卖自己,他心里是怨的,可他不知道自己怨的什么,怨恨谁都是没道理的。
展敬忠又道:“倘若明日学里传开了这件事,有人嘲笑你,你将他们的名姓记下来,父亲会为你主持公道。”
怀逸忙说:“那样更没面子,自己打不过吵不过,仗着您去压制他们,他们只会从心里更看不起我。”
展敬忠道:“那就让他们的父兄争气些,越过我的头顶去。”
怀逸抬起头,看向父亲,这话听着,竟是有些新鲜。
展敬忠笑道:“是不是像你二嫂的语气,你二嫂一定会说,家里摆着宰辅之尊的爹不仰仗,岂不是白白浪费,他们不服气,那是因为他们官不够大,不服怎么办,憋着。”
怀逸不自觉地笑了,但立刻又收敛下来,郑重地说:“父亲,我们孩子之间的事,我还是想自己解决。”
展敬忠应道:“好,说白了你担心的,无非是外人如何看待你,如今是同窗,将来是同僚,你一旦在心里越过这个坎,外人说破天也影响不了你。至于你母亲,不会有人亏待她,但她不能再来京城,她也要为她昔日做错过的事付出代价,你要明白。”
怀逸眼眶湿润,点头道:“爹,我明白,我心里好受多了。”
展敬忠说:“爹总算还了解你的性子,怀逸,在父亲眼里,你和你二哥是一样的,只是这家业继承,不能拆成两半,但父亲会支持你闯出自己的天地。你可以求学可以入仕,可以为天下为百姓做无数的事,这与你娘是正妻还是妾室毫不相干,你要学着放过自己。”
怀逸道:“儿子难过的是,一想到要被同窗嗤笑,我就放弃了见母亲的念头,眼睁睁看着她站在雨地里,是儿子对不起她。可大管事他们却说,母亲不管不顾地闯到学堂去,是她对不起我。”
展敬忠过来,轻轻拍了孩子的肩膀,温和地说:“这件事不论如何展开,只要你不在乎闲言碎语,那你没有错,你娘也没有错,哪怕你放弃了见她,转身无情地离开,你至少保存了爹的体面,也保存了你嫡母的体面。若要说你错,那便是你娘错在先,既然不忍判她的错,那也不要再自责了,外人还没怎么样,自己先折磨起来,何苦来的?”
听这话,怀逸终于有勇气,说道:“爹,请不要怕她在再跑了就锁着她,您说儿子若有要求可以提,这就是我的请求。”
展敬忠道:“这件事不会追究任何人的过错,也不会让别院的下人为难你母亲,你放心。”
怀逸安心了,向父亲深深作揖:“爹,我都好了。”
展敬忠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笑道:“去给你哥哥嫂嫂请个安,让他们也放心。”
怀逸有些胆怯:“可我还要温功课。”
展敬忠蹙眉:“别念成了傻子,去吧,去见你哥。”
那一晚,兄弟俩在展怀迁的书房,说了许久的话,七姜没去搀和,在房里等着等着便睡着了。
后来展怀迁回房,她迷迷糊糊地哼了几声,被哄着又睡过去,再睁眼,已是天亮。
大雨后的晴天,真正有了秋高气爽的味道,七姜添了薄衫出门才觉着刚刚好。
郡主今日就要搬回瑞郡王府在京城别处的宅子,皇室里有人来接、有人来支应,七姜送到门外便插不上手,唯有和瑜初挥手道别,改日再登门相聚。
东角门这头热热闹闹送郡主离去,四夫人趁着无人在意时,绕到西角门出去了。
奈何她早就被七姜盯上,罗叔立刻派人送消息来,七姜便借口要帮母亲收拾东西搬去惜园,撂下玉颜管家里的事,出门坐上马车,就追着四夫人来。
果然如怀逸的奶娘所说,四夫人来到了平民聚居的街巷,鬼鬼祟祟绕进一座小宅子,七姜便带人等在路口。
两盏茶的光景,四夫人再出来,迎面见七姜在这里,吓得浑身一哆嗦,转身就要走。
“那是死胡同,你往哪儿去?”七姜叹气,“婶婶,上车吧,上车说。”
四夫人哎哟一叹,嘴里碎碎念着什么,无奈地跟着七姜上了马车。
“你又放印子钱了?”落座后,七姜连敬语都省了,劈头盖脸就问,“钱庄里说你提了五百两银子,那么沉甸甸的,运出来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