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天,傍晚时分,曲朝露再度来到了城隍庙。
这个时间若是在以往,严凉必定在主殿忙碌。只是他刚受完天罚,体力和精力消耗过大,短时间内无法投入高强度的工作里,是以这个时间他在寝殿稍作休息。
城隍庙的鬼差们再度回归了忙碌而有序的日子,引路的鬼差把曲朝露带到了严凉的寝殿前,还特意对她说:“这段时间大家都看见露娘子跑得勤快,整个地府也不见第二个像你这样的人。知道露娘子你对城隍爷有愧,不过我们也觉得你挺有勇气。”
曲朝露以谦逊的姿态道:“要不是城隍爷出手相救,我妹妹就沦为花花公子的侍妾了,更别说城隍爷还因此受了那样恐怖的折磨。”她顿了顿,又真诚道:“城隍爷忙于公务,却每次都愿意见我,我真的很欣慰。”
“是啊,城隍爷虽然为人严厉,看着有点教人怕怕的,可事实上很讲人情。”鬼差夸赞道,“只要是来求见他的人,他都会抽空见的,从来不把自己摆得高高在上。”又小声嘀咕了句:“确实比羽衣侯靠谱的多……”
那最后一句的声音和蚊子似的,曲朝露没听清。她被带到了严凉的寝殿前,一树树黄蝉花开得正艳,如流波碎锦,别有绚烂。
鬼差敲了敲门,得到严凉应允的声音,便请曲朝露进去。
眼下严凉正靠坐在榻上,以手支着太阳穴,闭目养神。见曲朝露进来,他一理衣袍起身。曲朝露姗姗走来,跪在了他的脚下。
“昙华的事,我还没有向城隍爷谢恩,请城隍爷接受朝露的谢拜。”说着就要磕头。
“平身吧。”严凉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谢的,颔首为礼,看着曲朝露站起身来,娇颜有着初春时晨光熹微似的清浅温柔。
视线扫到她今日的装扮,竟选的枣红的配色。严凉眉心微动,其实他非常不喜欢枣红,总觉得老气,显得人肤色无□□质颓败。偶尔看到那些类似王耀祖般惹来满楼红袖招的郎君穿枣红色,严凉都会因不忍直视而挪开视线。
可是曲朝露,当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枣红色的缎衣,乳白色的柔绢曳地长裙,髻上只簪一朵彼岸花并一支白玉簪子,全身上下只有这红白两色,却是分外素雅清丽,不失端庄。
严凉心头像是有小刷子刷过,带起一阵酥痒,笑道:“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
曲朝露微怔,吃吃笑道:“谢城隍爷谬赞,只是此诗最后一句‘一曲菱歌敌万金’可是难倒我了。朝露五音不全,不会唱歌。”
严凉轻笑:“说吧,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曲朝露仍是先问了句“城隍爷身子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这方将自己的来意说出来。
“我想请求城隍爷让文书司发给我通行阳间的令牌。”
严凉脸上的笑容尽散:“你知道不行。”
“我不会和刘家的人起冲突的,请城隍爷信我。”
严凉锋锐的视线锁住她,“规矩是我定的,你的保证口说无凭,谁也不能预料你会不会情绪激动就出手伤人。”他定定道:“中元那晚就是最好的例子。”
“城隍爷……”
“不必再说,曲昙华的事你安心。有钦玉在明面上给她撑腰,不要说是王耀祖,就是他爹王呈继也不敢如何。”严凉说罢背过身。
曲朝露望着他,想了想,噗通跪了下去。
严凉转身看她,她仪态郑重,举起一手成掌,毅然道:“曲氏朝露对天发誓,若去阳间,绝不干涉任何人事,否则便将……”话没说完就被严凉揪住手腕,将她的手按下去。
严凉笑意中夹杂几分怒色:“毒誓能乱发吗?不知轻重!”
曲朝露委屈的仰头看他,不妨他又道:“不过,你这倒不失为一个方法。”
曲朝露眼底明亮起来。
严凉的手仍握着她的手腕,顺势将她从地上带起。
“谢城隍爷。”曲朝露浅笑,望着严凉说道,“请城隍爷告知我是什么方法。”
严凉开口要说,冷不丁想到什么,眼神沉了沉,将话收了回去。
他也没料到,他在方才欲开口的刹那,竟然忆起了曲朝露百般撩他的目的——归根结底,就是想去阳间探望她的家人。
豫京地府的规矩是他定的,他自从军后,很少会在自己定下的规矩上妥协,眼下却因为曲朝露,想到了一个妥协的方法,令她可以去阳间探望她的家人。
严凉感到一丝丝的荒唐,他竟然为了曲朝露而做出了让步;而同时,另一种更加令他陌生的情绪,像是雪片似的落在他心头,无声无息的堆了一摊。他莫名的想要知道,如果他应允了曲朝露去阳间,那么曲朝露是不是就不再理他,任他继续做他的城隍,她也继续当她的水鬼,各走各的路。
这复杂的想法在心里交织,令严凉有些烦躁。
他生硬的笑了笑,回答曲朝露道:“你想去阳间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要承受不小的苦难,具体的我目前还未想好。”他目光沉郁的盯着曲朝露,“这般,你可能接受?”
“我接受!”曲朝露瞬间欢喜不已,并不在意所谓的苦难。对她而言,只要能很快见到爹娘和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