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苏苏甚至带着一星半点的赞叹。
而就是这微微的赞叹,让谢无寄猛然间如不防的新风拂面,灌透长衫,后背因为不安而升起的热意,突然间消散了。
她果然……
她果然是,唯一一个能够向她展露心迹,却仍然能够被容纳的人啊。
谢无寄这口气松下去,连带着,也闭了闭眼。
想象成为现实的感觉,让他想微微地笑起来。
眼睛却向下着,不敢看向她。
他甚至觉得,哪怕把更狼狈更难堪的过往向她剖白,讲明自己不可为外人道的心迹和晦暗的念头。
元苏苏依然会是这样看着、听着。
她去分析他的目的和手段。
绝不因此嫌弃、厌恶、畏惧他。
元苏苏不是会违心地宽慰“你并不虚伪”“你也是为了自保”的人。
她的想法,从来是“你虚伪、你阴狠,也没关系”。
只要不影响她的路,她谁也不在乎。
元苏苏甚至可以欣赏一切不合常规、悖逆世俗的人格,对一切离经叛道有着很高的宽容和理解——只要不去害她。
她身上,有极其强烈的“唯我”的力量。
谢无寄在曾经困囿于笼中时,无比地、贪求一样地渴望接近这种力量。
他所做下每一件事都会想,如果元苏苏知道了,会怎么样。
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不齿、轻蔑,嫌恶、避弃,还是根本不想听?
又或者像其他所有正常人一样,阻拦他,批判他,拉扯他上正道。
他想了很多年,也静静地远望着元苏苏很多年。
直到后来,元苏苏告诉他,他们是共犯。
她也可以做他做下的事,并且比他更不加犹豫,更雷厉风行。
坦诚自己的沽名钓誉、爱听吹捧、那些可爱的傲慢和自我。她并不去掩藏,也不屑给自己找一个正义、好听的名头。
由是,她的吸引力比前世更加具体,炽热得像一团不灭的光晕。
谢无寄从来是远远地看着她,想象她的言行和反应。
而现在,他终于走到元苏苏身边,和她同轨了。
仅仅是共犯这个词。
他就感到无能相较的满足。
元苏苏又上下打量了谢无寄一遍。
她才发现自己还没有这么仔细地看他过。
从前,只是对他的外貌有印象,觉得他长得像个命运悲惨的权佞。
仔细看下来,才发觉他有这么多特点。
谢无寄的头发密,乌亮整洁地束在头顶,她记得那日托起来也是沉沉的一把。
面庞因为瘦削而有微微的凹陷,近日来已经好了许多,凌厉感减弱,竟然还显得温润内敛了起来。
他眼睫很长,颜色却淡淡的,也并不像元苏苏自己是往上翘的,他是往下垂的。
为表温顺地低着眼睛的时候,睫毛总是遮在眼睛上面,像某种可怜的小兽。
那日杀韩祖恩,因为睫毛长,竟然有血滴挂在了他睫毛上。
他嘴角锋利,嘴唇薄。
如果不总是微微弯起,低眉顺眼的话,就会显得十分冷峻。
再往下看,元苏苏也记得这人肩上全是骨头,她捏下去甚至几乎捏不到肉。
正面看倒是肩宽个高,侧面看却薄得只剩一把细腰。
这些都是他前面这些年的生活给他留下的痕迹。
元苏苏倒很好奇,林护卫说的那支笔,能让他的手怎么样。
她撑腮伸手,低眼说:“手让我看看。”
谢无寄怔了一下。
元苏苏略抬起他放在桌面的手指,要看看手骨哪里变形。
却不防间,谢无寄下意识地猛然收回,袖摆拖过桌面。
元苏苏才刚触到他手上的一片茧,他就缩回去了,皱眉地抬眼看他。
谢无寄是刚意识到自己手上全是茧和伤,不愿让她摸到。
他也没想到元苏苏看自己手干什么,并不好看。
但看着元苏苏的眼神,他顿了一下,才垂下眼,不敢再动。
只能任由她看。
元苏苏再碰到他的手,他也沉默地克制着想蜷缩的**,静静让她翻来覆去把玩般看着。
整条手臂都渐渐绷紧,手背上青筋弹出来。
元苏苏看了半天,没觉出什么异样。
因为没什么肉,谢无寄的手指骨骼倒是很分明,长而干净。
除了茧痕粗糙,还有一些血痂脱落后泛白的肉痕之外。
她顺着那条长长的月牙形伤疤抚了两下。
她直到前世死前都没受过这种伤,这种刚长出来的疤痕对她来说很新奇。
谢无寄的手,终于没忍住蜷握了一下。
“这是练剑的茧吗?”元苏苏支着手肘,抬头问。
“有两处是。”谢无寄的睫毛慢慢闪了一下,“手心是骑马的茧。”
元苏苏讶异了一下:“原来骑马也有茧。”
她从来不用自己控着马走,缰绳只是个摆设,总有人为她牵马。
她也不会去了解别人手上什么样。
“贵人平时用的马温驯,缰绳并不